龙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第132节

  背脊用力挺直,青竹枝凌凌而立。
  耳边是申少扬的大呼小叫,“祝灵犀,你耳朵好红啊。”
  ……就他话多!
  “有仙君作保来赎,你们交还号牌就可以走了。”又变得很冷酷严肃的林长老说。
  天色已很晚了。
  獬豸堂外,夜色如银,人在镜中。
  申少扬三人第一次见夜晚的玉照天,出了獬豸堂都忘了吱声,仰着头看那面泛着银辉的超级大镜子,间或在镜中看见对方的呆不拉几的脸,又你看我我看你,给对方一个鄙视的眼神。
  祝灵犀不用抬头就知道天上是什么样。
  点点繁星嵌在明镜里,山河温柔,灯火如萤,映照出人烟浩穰、马如游龙……还有那个璀璨无双的上清宗。
  她看过无数次玉照天里的上清宗,但这一次却有点不敢抬头。
  回来的这一路,她的心乱了。
  来历古怪的道心镜、循规蹈矩酿成大祸的同门、把一株瑶仙藤看得比宗门事务更重的长老……她不知道现在抬头看那面大镜子会看到什么。
  一个堪称传奇的超级宗门,一个万古不败的仙道圣地,还是一个傲慢的庞然巨擘,一个循规蹈矩的臃肿旧物?
  身旁同伴各自出着神,没人能懂她幽明难言的心事,她自己也说不出口。
  她最终踌躇着开口,“仙君,您喜欢上清宗吗?”
  这似乎是白问,曲仙君若是喜欢上清宗,怎么会离开?但若要让祝灵犀问得更明白些,又好似能要了她的命。
  曲砚浓垂眸看这小修士,“没有喜欢不喜欢。”
  “啊?”这是什么意思?
  给祝灵犀整不会了。
  “你不明白吗?”曲砚浓问祝灵犀,“你不是把上清宗当家吗?”
  祝灵犀从小在上清宗长大,上清宗当然是她的家,但这和仙君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曲仙君说话总是云山雾罩的,祝灵犀一时竟想不明白。
  曲砚浓不言。
  她刚来鸾谷的时候,哪里都不适应。盼了那么多年的仙门生活,真实现了又处处不适,她毁去魔骨也不像个仙修,鸾谷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直到檀问枢找上门,让夏枕玉把她交出来。
  夏枕玉当然没同意。
  “仙魔固然有别,但人伦天下一同。”她的好师尊叹息,“上清宗万古传承,煌煌仙门,难道就学了些分离师徒的手段?”
  魔修从不讲理,仙修却必须讲理。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檀问枢威逼鸾谷,却戴了一副文质彬彬的面具,讲起了人伦道理。
  那时夏枕玉还没晋升化神,只能依凭鸾谷的阵法抵挡檀问枢,整个鸾谷人心惶惶,弱势时便难免有人顺着檀问枢的话想“离间师徒是不太好,不如把曲砚浓还给碧峡魔君吧”。
  曲砚浓的生死存亡,只在那一线间。
  夏枕玉让她活。
  “檀魔君所言有理,离间至亲有悖人伦。”夏枕玉隔着阵法与檀问枢对视,温和平宁,“只是,师徒之外,还有骨肉。我与潋潋这孩子祖上有几分血亲关系,算来我还是她的小姨妈呢。魔君与这孩子已有上百年的缘份,我与这孩子却参商两隔多年,正想弥补,魔君还是让一让我吧。”
  檀问枢在阵法外微眯了眼——曲砚浓阖家满门都被他杀得一干二净,他可不知道曲家什么时候有上清宗大长老这门亲戚。
  然而有这么一个借口,檀问枢就没法用人伦把鸾谷架起来。鸾谷的阵法高深,檀问枢一时也没法硬闯,只好暂退。
  夏枕玉造了个幌子,只有曲砚浓曾信以为真。
  此后年年,她常常希望那是真的。
  她曾经真的把鸾谷当作她的家,也真的希望夏枕玉是和她失散多年的小姨妈。
  家不分喜欢或不喜欢,只分有或者没有。
  她的爱也好,恨也罢,都留在这个家,走出鸾谷,曲砚浓就变成了曲仙君。
  第101章 孤鸾照镜(十九)
  幽湖深处, 重雾久锁。
  “啪。”
  硬底云靴踏上积水的长阶,迸起极细小的水花。
  “曲师姐,夏长老闭关未出, 师姐请回。”身量极高的妖修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长桥的尽头, 垂手而立, 神色安谧。
  曲砚浓定住脚步。
  “夏枕玉人呢?”她神色淡漠,直截了当地问。
  得到签筒里深藏的三段记忆,她满腔疑问,等不到寻寻觅觅找寻完整的六段记忆, 再次来到若水轩。
  既然签筒是她自己留下的东西,夏枕玉不过是代为保管, 那么故事如何转折、如何收场,都该由她来决定。
  况且……夏枕玉欠她太多答案。
  她等不及,也怕循规蹈矩绵绵等待之后发现她来不及。
  沉雾忽而如有实质,重重地盖下苍穹, 化神修士的威压将至未至,寒山万重沉默拱卫她一人, 迷雾里远山遥立她身后,如她拥趸。
  山雨欲来。
  就算曲砚浓没有释放威压,化神修士沉下神容、凝神一望也足够慑人心魄, 哪怕是足够在俗世眼中高高在上的元婴修士,能面不改色的人也屈指可数。
  但妖修少女垂手站着,仿佛察觉不到这股巨大的压力,神色没有一点起伏, 以一种极易惹人生倦的单调语气,木愣愣地重复着同一个回答,“夏长老闭关未出, 请曲师姐改日再来。”
  曲砚浓定定打量眼前的妖修少女。
  “改日又是哪一日?”她语调不快,甚至显得很平缓,但不紧不慢中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夏枕玉把我叫来,自己连一面都不露?”
  妖修少女继续用那种单调的语气说,“夏长老说,若时候未到,曲师姐便再次登门,便请曲师姐稍安勿躁,签筒落尽时,曲师姐自会明白前因后果。”
  夏枕玉竟连她会再次来到若水轩都料到了。
  曲砚浓神色微沉。
  夏枕玉的准备越是周密,她反倒越是预感不安,她所熟识的夏枕玉沉稳冷静、循规蹈矩,但并非机关算尽,她们的每一次相见都随缘随性,等待常有,但从来不会有哪一次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没有哪一次等待,需要另一个人事无巨细地安排。
  越是修为深厚,就越能感受到世事无常、天道难测、命途玄奇,她、夏枕玉、季颂危,乃至于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每一个化神修士,没有任何一人试图机关算尽,哪怕精心谋划些什么,也是深深蛰伏,一击即中。
  未雨绸缪、机关算尽是人意,不测风云、竹篮打水是天命。
  越靠近天命的人,就越明白人意的渺小,越要冷眼旁观,火中取栗、一击即中。
  难求天命,才求人意。
  是无能为力中的无能为力,心有不甘的飞蛾扑火,烧到尽头。
  “我留下的签筒,在哪解开都一样。”曲砚浓说,“不管数百年前我设下了什么样的机关,如今我都没兴致奉陪。”
  “我要见夏枕玉。”
  重雾深深,将自身名姓与“传奇”二字刻在一起的化神仙君静立如松,云裳白衣比重雾更缥缈,也许下一刻就要散在深深浓雾里,乘风而去,直上青霄。
  “哗——”
  忽然狂风满地。
  若水轩外,数不清多少年深锁楼台的重雾蓦然云行,仿若两只无形的巨掌自云中探出,将深深浓雾朝石桥两侧拨去。
  浓雾顿开,明澈如镜的青空露出一隅,仰首不知何高的玉照天上,深暗幽湖如青玉,拂开满目浮白,长桥卧波跨湖而立,如一条纨素绾在青玉之上。
  璀璨日光照不透终年深锁的浓雾,却循着狂风撞开的缝隙倾泻而下,溢向每一个能被触及的角落。
  不知多少年不见天日的幽湖终于迎来数百年中的第一线天光。
  曲砚浓定立狂风之中。
  风吹白裳如云翻涌,她一步未动,风云已来。
  定立惊风狂云,她如天河下临。
  原本垂手静立的妖修少女终于抬起头,她站在千顷幽湖唯一被天光照耀的罅隙,望着身后逐渐被日影笼罩的楼台宫室,平静麻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慌到无措的惶乱。
  “轰隆隆。”
  幽渺宫阙在日光里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山岳摇颤,湖海惊浪,震荡得脚下长桥忽如囚龙,一身翻江倒海的神通被困在水波之上,使尽浑身摇山撼海的蛮劲,誓要挣脱囚困,每一节石阶都像是鼓张的龙鳞,噼噼啪啪地张开又落下。
  而那座静立人世喧嚣之外、红尘俗世之间的幽僻道宫,在摇晃。
  每一座道宫都是修士倾注无数心血的归所,集法宝、居所、小秘境于一身,能驻留一地,也能随主人的心意被带走。
  修为不足的修士终日颠沛流离,根本无法承担起建立一座道宫的庞大投入,只有到了元婴期才能开始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道宫。
  若水轩是夏枕玉花费了上千年筑就的道宫。
  夏枕玉是个拮据的修士。
  坐拥传承上古的天下第一宗门,她分文不取,为上清宗殚精竭虑到最后,什么都没拿没要,连刚晋升元婴的后辈都比她手头宽绰,直到仙魔大战后也没攒下多少财宝,别说建一座道宫,就连寻常修炼都不够。
  若水轩最初是夏枕玉常住的居所,后来夏枕玉手头拮据,无力从无到有筑就一座全新的道宫,只好对若水轩改头换面、修修补补,就这样,若水轩成为了化神道宫中唯一一座只能驻留、无法挪动的瑕疵品。
  只要曲砚浓愿意,知妄宫完全可以被她带到上清宗,但若水轩永远是鸾谷的若水轩,离不开这片幽湖,永远也不会离开上清宗。
  曲砚浓跟着夏枕玉修行有百多年,除了道经,很少从若水轩得到丹药、异宝,修的是清净心,不修外物。
  把一座普通的宫室变成一座化神修士的道宫,夏枕玉花费了移山填海的心血,她是当世三个化神修士中最后拥有道宫的。
  如今,这座道宫在震颤。
  曲砚浓强势地驱散幽湖的迷雾,不在乎宏伟幽僻的若水轩是否会在她可惊天动地的神通下震荡崩解。
  浩荡幽湖水泛起波涛最远的边界、涟漪荡漾所及的远方,也隐隐传来惊疑不定般的试探,肉眼可见的天际上隐约有数道修士飞遁时的灵光,每一道都象征着一位察觉到动静后前来查探的元婴修士。
  整个鸾谷都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大地之下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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