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孟亭曈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顿了片刻,还是直白开口:“你不是放下了,你这是没有办法了吧……”
  大颗的眼泪突然从柯浅眼眶中掉下,毫无征兆的,零帧起手,直接落泪。
  孟亭曈刚一见到人时就发现人明显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快瘦脱了相,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下的青黑和着那深邃的大眼眶,看得人心里难受。
  “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我吃不下……”柯浅小声道,他这几日,经常是一天都吃不下几口东西的,好在是今天约了孟亭曈吃饭,这才勉强下咽了几口汤就又饱了,整夜整夜的失眠,他辗转反侧,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晴昀,那个邀请函是不是可以带人的?”
  柯浅怯懦开口:“你、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孟亭曈一时没答,神色有些复杂。
  “我还是想见他……”
  “我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我就是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
  柯浅又小声哭了起来,他没好意思继续央求,他怕这样的请求会让孟亭曈为难,能提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
  他从最初接近人时,就目的不纯。
  后来蹭了人的直播,又沾了人的热度,做成了朋友之后,现下还想让人帮自己去那他根本没有资格去的场合,眼瞧着孟亭曈是关心他,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更加难受。
  他当初,还是陆盛阳让他去和人交朋友的。
  “对不起,晴昀……”
  孟亭曈小声叹了口气,“突然道什么歉?”
  “我、我……”柯浅却只掉泪,他说不出口。
  “你要是真想见他,我可以带你去。”
  柯浅唰地抬头,脸上还挂着热泪,眼里却满是又讶异又欣喜,还带着几分愧疚的复杂神情,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孟亭曈顿了下,“只不过……”
  “可以的,你带我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
  孟亭曈话没说完,便被重燃了希望的柯浅打断,他张了张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好,等去了再说吧。”
  起码这些天,柯浅应该是能好好吃几口饭。
  孟亭曈撵着手指,思索了片刻后,提前起身离了场。
  ——牛文武得知他现在要去宋家的时候,还有些短暂的犹疑。
  他昨日汇报过的消息,宋瑜愿承认了他在背后污蔑过宋晴昀,也承认了就是他为了刺激人才将真相告知的,可当把那份未知号码的通话记录摆在他面前时,又矢口否认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是他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好,他自己开车坠桥不想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瑜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因为宋晴昀确实是自己一脚油门踩下去的。
  孟亭曈终于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可他猜得太过于准确,在一想到尸骨无存的宋晴昀时,突然有那么一丝希望,自己不要猜得这么准。
  宋晴昀这一生总在唯唯诺诺的纠结讨好,活得毫无头绪,像个默片悲剧,直到最后,又以如此不为人知的方式惨淡退场。
  你生前,我不认得你。可你死后,我却成了你。
  孟亭曈在那小盒子里给人放下了一枚带回来的青团,他垂眸,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盘算些什么事情。
  若你泉下有知,希望你能稍微痛快一些吧。
  ——另一边,陆承渊挂断电话,正思索着柏老先生方才和他讲述的那个关于荆先生的故事,突然收到孟亭曈定位开始移动的提示,看方向像是要去宋家。
  这个时间点,他突然去宋家做什么?
  第67章 你在看哪个野男人?……
  孟亭曈没提前通知的, 只说要回家拿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宋耀德和倪玲却一听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就赶了回来。他们已经想方设法地联系了好久孟亭曈都联系不上,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见到人, 好言相劝几乎是快要求着他, 说让他帮帮忙, 救宋氏一次。
  祈愿娱乐已经快要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宋氏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倪玲堆着笑, 说了好多拉近关系的话。
  宋耀德也放软了语气,说早就和姚金玉彻底撇清了关系,麻烦他去和陆氏的捎句话,同晖高抬贵手行行好,帮帮祈愿娱乐, 救救宋氏吧。
  “说到底, 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倪玲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就算你身上没有留着我们的血液, 可是生恩哪儿有养恩大呀,你可是妈妈从小儿养大的孩子, 我们怎么会不把你当亲儿子看呢。”
  孟亭曈抽回手, 挂着晦涩不明的笑意, “亲儿子——不记得我海鲜过敏吗?”
  倪玲登时愣住,宋瑜愿如坠冰窟。
  明面上说的好听, 背地里却不知道做了不知道多少肮脏事,现在想起来通过我来牵线搭桥攀陆氏的关系了?
  他再度抬眼看向宋耀德,“不就是放过祈愿、好让宋氏继续抱紧摇钱树嘛——好啊,可以啊。”
  我这辈子,没借过什么权势打压过别人。
  孟亭曈想。
  可他看着宋家这三个人假模假样、私底下又总是一副作威作福的嘴脸, 他还是没来由的生气。
  替宋晴昀生气。
  孟亭曈冷淡开口:“让宋瑜愿公开道歉、从此滚出娱乐圈,再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你们做得到?”
  倪玲脱口而出:“你!你不过就是仗着陆承渊……”
  孟亭曈嗤笑一声,“我就是仗着了,你们又能怎样?”
  “但凡你们能倚仗得到陆氏的关系,现在还用得着来求我吗?”
  宋耀德勃然大怒:“宋晴昀!”
  孟亭曈想起他那日拿回来的拨浪鼓,那木质的杆子脱了漆,有什么利刺扎进了他的指腹之中,曾刺得他指尖一片疼。
  他看着宋瑜愿那张惊恐的脸,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觉得,我什么都抢你的吗?”
  你自以为是欺负别人的时候,有想过被欺负是什么滋味儿吗?
  孟亭曈抬眼,倚在门边,笑得妖冶张狂:
  “有本事,你来抢回去啊。”
  ——孟亭曈走了,倪玲愤怒尖叫,气得在家中砸了不少东西。
  宋耀德愤怒大骂人不要脸、白眼狼,不过就是靠着陆氏的关系在这里狐假虎威,难不成他就永远都不会有被厌弃的那天?到底在嚣张什么!
  宋瑜愿瑟瑟发抖,他什么也不敢说,他只听着二人大骂,一口一个陆氏,一口一个陆承渊。
  宋耀德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地指着宋瑜愿骂:“你但凡能有他一半的本事——”
  “啪!”的一声,倪玲一巴掌打了过去,“你之前往人床上送女人还不够,现在还他妈的要送自己的亲儿子?!”
  宋耀德也真气坏了,“我送女人怎么了?!要是没有她们,你能过得上现在这舒服日子?!你他妈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费尽心机嫁到我们宋家的!怎么你可以,你儿子就不可以了?装你妈的清高!”
  “你!你还是不是人?!”
  倪玲气得半晌说不出来话,她崩溃大哭着质问:“他是你亲生儿子啊!”
  “他一比不上宋瑾祈、二比不了宋晴昀!我把他找回来养这么大是让他吃干饭的吗!我要他有什么用!”
  宋耀德和倪玲几乎从未在家中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人到了这一步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得出来,互相揭老底的往人心口最痛的地方戳。
  倪玲骂他不是个男人,把自己的女人送别人床上也就算了,现在还打自己儿子的主意,简直不要脸至极。
  宋耀德讽刺她当初为爬他床自甘下贱,后来闹得满城风雨拿着孩子做要挟,有什么脸来指责他不是东西。
  宋瑜愿呆愣着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恍惚间仿佛猛然想起他的小时候。
  谁都没有看到姗姗来迟,不知道在宋家大门门口站了多久的宋瑾祈。
  他像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场景般,一直以来他所受到的教育,是体面、矜持,是要永远在外界维护宋家教子有方、家风清正的名声,要做洁身自好君子端方,如此才可以获得他人尊重。
  可他打小听得那些什么仁义礼智信,如今却只剩一地鸡毛,满目狼藉。
  那份一直被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肮脏不堪的源头,现下被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什么颜面、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统统都是假象,都是宋耀德编造出来的谎言,他越没有什么,就越在乎什么,就把那些他曾经丢弃掉的被踩碎过的东西,全部倾注到了宋瑾祈一个人身上。
  怪不得他每每和人寒暄握别,将得体与分寸落实到极致的时候,总能瞥见人眼底的轻蔑,和背后听不真切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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