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她们的行为十分可笑,像在平原上进行实力悬殊的拔河比赛。
安鹤想,拉她有什么用,冲上去杀掉骨蚀者的人才算有本事。
可是,就是一帮她认为帮不上忙的人,在尽她们最大的努力帮忙。
很多人,很多双手,粗糙的、瘦骨嶙峋的、长满茧子的手抓住了她。
安鹤眼底的战意越来越浓烈,她依旧紧盯着手臂上的菌丝,感受到了一些温度,一些奇怪的振奋,同时感受到骨蚀者的拉拽力,在明显变小。
于是,安鹤算准时间,从骨衔青的怀抱里钻出来,腾出右手抽出圣剑,沿着上臂狠狠切下去。
完全没有拖泥带水的停滞,安鹤已经见过怎样才能有效脱身,刀也很锋利。
兜帽已经在拖拽松下来,安鹤半跪在地上,头发散了,脸上满是尘土,狼狈,眼神却如燃着火苗。所有人都还拉着她,或是抱着她。被菌丝缠满的断臂瞬间被拖走,鲜血喷洒,离得近的人眼睫上都是血点子。
她们有一瞬间像成了雕塑,完全呆住了。
但很快,骨衔青抬手抹掉头盔上的鲜血,视线恢复之后直接横抱起安鹤,精准而果断地判断了局势,没有犹豫,飞快地往峡谷入口的方向跑。
骨衔青一跑,身后的人也跟着跑!
薇薇安反应慢了一步,莱特西赶紧返回去,把人抱起来,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逃命。
没有人呆住不动,没有人拖后腿,也没有人说多余的话。
她们好像在蹚过有流沙的长河,有些拉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
于是就握着手,一起跑。
第95章 还有机会见面。
安鹤用右手环着骨衔青的脖子,把脑袋搁在对方肩膀上,往后看。
人群已经跑出六百米,这次骨蚀者没有追上来,它们开始在原地打转,挥舞着骨头,要害完全暴露在天光之下,正试图把身上的东西赶下去。
安鹤露出笑容,她的脸上还沾着血,断臂带来的剧痛逐渐充斥着神经,但是她疯狂地在笑。
她完整验证过了,现在发挥出的[寄生]天赋,可以直接让骨蚀者暴露核心,并且,只要时间足够,可以同时控制多只。
一旦这些骨蚀者核心暴露,子弹和远程弹的威力再也不会那么鸡肋,一炸一个准,可以直接将它们杀死!
这次的救人之举完全是意外,但是,竟然让她意外试验出能够高效应对骨蚀者的方法。
现在,只需要人群再跑远一点,她就下令。
人们拉着手,还在狂奔。
在神明创造的幻境里,安鹤曾预见过拉着手死去的尸骨,数量不少,遍地都是。
但现在她们没死。
就好像笼罩在牢笼上的黑布被撕裂了一块口子,让人看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光。
或许不止一点。
安鹤发现,骨蚀者是真的在试图赶走什么,它们的身上,凭空出现了一些黑白相间的生物,长绳状,像黑色甘蔗。直到这些甘蔗开始扭动起来,安鹤才发现那是成群的,银环蛇。
不是一条,是一群。
和普通的银环蛇不同,每一条都有手臂粗,鳞片大而坚硬,巨大的绞合力绞断了骨蚀者的步足,瞬间就将整只骨蚀者覆盖得严实。
不只是骨蚀者身上,地上的数量也在增加,很快就把黄土覆盖成了一片黑,整块土地像是活了,扭动,吐信,变成了恶魔的炼狱。
安鹤捏着通讯器的手一顿,很快锁定了始作俑者。在她右边,被当成麻袋扛走的薇薇安正紧盯着远方,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薇薇安的嵌灵,竟然是剧毒之蛇,安鹤有些震惊,这个女孩看上去非常安静听话,但是嵌灵和天赋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薇薇安从没有展现过嵌灵,第一要塞的人十分注重天赋的使用,嵌灵反倒是其次。所以,除了闵禾这种十分依赖嵌灵嗅觉的,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会在日常任务里使用嵌灵。
它们的毒素对骨蚀者本身没有伤害,但安鹤一瞬间意识到,薇薇安的天赋和嵌灵,对真正的活物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安鹤大喊:“薇薇安,收回去!”
她的语气把薇薇安吓了一跳,薇薇安惊恐地望过来,像做错事的孩童,非常局促,蛇群的状况变得不太稳定,一下子消失了。
同时,安鹤按下了通讯按钮:“发射远程炮弹!”
中尉完全听从了她的指令,在安鹤给出信号的同时,两枚珍贵的炮弹,在她们身后轰然炸响。
收窄的入口已经近在眼前,她们仍没有停下脚步,所有人都在往前跑,碎骨头伴随着泥土黄沙砸在她们的脚后跟,没有人敢停下来。
……
安鹤不知道,自己也差点被炸成碎片。等待指令的几分钟里,中尉已经萌生出无数次按下按钮的念头,以保护第一要塞壳膜不被波及。
但中尉最终选择了信任安鹤。
“两枚炮弹够用吗?”其中一位士兵满面愁容,紧张感并未消失。
“怎么可能够?平时一只都炸不死。”中尉的食指紧紧按在红色按钮上,恨不得多戳几下。
但很快,中尉说话声停顿。她望着镜片,那些围聚在一起的骨蚀者,明明极其顽固,平时就算是被炸得只剩下一根骨头,都还能动。但现在,七八只骨蚀者直接被炸飞成碎片。
不,不是被炸飞,中尉见过这种景象,是核心菌群死亡,骨头失去支撑,被炮火和冲击力带到远处。
怎么会这么简单?就好像、就好像骨蚀者停在那里,并且暴露核心,等着人来炸似的。
是安鹤施了法?还是自己在做梦?
一定是做梦,谁有这等本事?中尉拧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的精神没有恍惚,她可不希望被感染。
“做得好,谢谢你听我指挥。”那边安鹤还能喘气,意外地开始夸人,听语气似乎很高兴。
中尉有些茫然,长官怎么道谢?她只不过是按了个按钮,连战场都没踏入,做的事情根本微不足道。
中尉咳了一声:“长官,现在情况是否可控?需要接应你吗?”
安鹤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用……嘶,痛!轻点!”
然后换了语气沉声道:“我受了点伤,等我休整一下,很快回去。”
哨所沉默了一瞬。
“前一句,是在和我们说话?”手下问。
中尉一脸茫然地挂断通讯:“应该不是……吧。”
……
骨衔青仍旧戴着她那个该死的头盔,面容包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安鹤完全无法揣测她的情绪。
她们已经进入峡谷,短暂清点少量死亡人数后,又继续往前走。在骨衔青的带领下,她们离开峡谷,到了高崖上的安全区域,才敢放松一会儿,开始休息。
安鹤远离人群,坐在地上,靠着车身。在她旁边,骨衔青盘着腿,把衣服撕成布条,非常熟练地给安鹤包扎手臂断口,然后,在断口上方处打了个非常紧的死结。
如果不是骨衔青下手那么狠、并且撕烂的是安鹤自己的衣服的话,安鹤起码会说声谢谢。
但是现在,安鹤盯着头盔上黑色薄膜反射的自己的脸,说不出口。
“怎么?你又准备训我了?”安鹤挑眉,每当她做出超出骨衔青掌控的行为,骨衔青都会非常生气。
安鹤保证,如果骨衔青敢说一句“活该,你自找的”之类马后炮的话,她一定会抽空踹她一脚。
安鹤已经伸出了腿。
骨衔青却没有急着说话,她注视着眼前的人,头罩淡蓝色的薄膜给安鹤的脸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
骨衔青其实并不生气,更多的是烦躁,从安鹤反驳她开始,骨衔青就知道这人会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
算了,骨衔青安慰自己,她的底线是,安鹤能喘气就好,断一只手并不会影响安鹤的战斗天赋。
但是,骨衔青还是觉得胸口有些难受,身上手上全是安鹤的血,触目惊心。骨衔青清楚记得,自己抱起安鹤奔跑的时候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果断,她很后怕,很焦急,那是超出她本意之外、跟关心挂钩的情绪。
她以前也会关心安鹤的伤势,但那更像是自己宝贵的刀磕了碰了,流露出的不爽快,所以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生气。
但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
所以骨衔青忍了下来,但凡她多说一句指责安鹤的话,都好像在验证她多了不必要的心疼。
这在她计划之外。
所以骨衔青*表现得很冷淡:“我懒得怪你。你的手,打算怎么办?”
安鹤准备好的辩驳话术一下子卡在喉咙,失去了用处。腿收回来不是,伸出去也不是。骨衔青不跟她对峙,安鹤还有点不习惯。
但是,骨衔青表现得也太冷漠了,就算是罗拉,也过来关心了两句,骨衔青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她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