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斯派若脑中思绪万千,她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家。
  坐落在小镇最外围的一栋洋馆里。
  只要在父亲归家之前回来,还原所有设施,他便不会发现自己的离去。
  男人回来后,又是艰难的时光。
  等到父亲早上因工作离开,确认男人走远后,斯派若才敢离开家,在他们经常见面的小巷子里汇合。
  这是欢快的时光。
  斯派若和堂吉诃德兄弟越发的熟悉起来。或许正因为太熟悉了,斯派若才会放下本该有的戒心。当多弗朗明哥提议:“我也要去你家看看”,斯派若算着离男人归家时间还早,便同意了。
  带他们去了那座如同鸟笼一般压抑的洋馆前。
  并迎来了笑容满面等在家门口的斯派若的父亲,还有和蔼可亲笑着的“叔叔”们。
  斯派若当时只对兄弟俩说了一声:“跑!”,兄弟俩也意识到了他们来者不善赶紧夺路狂奔。有人眼尖发现了他们是天龙人的小孩,反应更是激烈。若非斯派若早早让他们离去,以男人们的速度,应该可以轻易追上吧。
  多弗朗明哥拉着罗西南迪向前,罗西南迪忍不住回头看去,瞟见了被粗鲁拎起的斯派若和气极反笑的男人们。
  被拎在半空中的斯派若衣衫不再整齐,她腰间的大块肌肤暴露在外。正是趁着那一眼,罗西南迪看见了可怕的淤青,还有印缀在女孩皮肤上的……
  粉红色的斑点印在了罗西南迪视网膜上,细小的、如蚊子咬过后的痕迹之于男孩来说,冲击力比那些淤青更甚。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多菲,斯派若她……”
  罗西南迪绊住步子,男孩不时回头张望,从那片痕迹上有了可怕的联想,他祈求哥哥的回首。
  多弗朗明哥向前跑着。他拉着罗西南迪,一直到洋馆淡出他们的视野,都没有一次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斯派若开始和多弗朗明哥相互传染负能量。
  积极向上的柯拉松:心好累。
  第16章 16。
  兄弟俩每天仍会到小巷子里等待棕发的小姑娘,可小姑娘再没出现了。
  罗西南迪那时还有闲心想着:斯派若被虐待了吗?斯派若会被男人们殴打吗?他们还能见到斯派若吗?一直到很久以后,或许也没多久,回到了食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两个孩子的母亲病情更加恶化了。
  他们的母亲在两个小男孩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便是从那时,多弗朗明哥再也没提到过“天龙人的骄傲”,再不曾因血统而自视甚高。他好像完全忘了“自己与人类有云泥之别”,年仅八岁的男孩已经可以做到平静的与野狗抢食,仅仅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
  对于自己的弟弟,他更包容了些;但对于自己的父亲,每次看向男人的眼神里,真真正正的带上了恨。
  罗西南迪则越发的沉默了。小小的男孩比多弗朗明哥矮上些许,大部分时间只是像影子一样跟在哥哥身后。偶尔他会站在曾经遇见小女孩的巷子前等上一会儿,多弗朗明哥站在他身边,几分钟后才会不耐烦的喊一句:“喂,走了。”
  就算被人追着打,就算要躲避汹涌的人群,他们也一定会到那个巷子口,安静的等上两分钟。
  斯派若是不是不会出现了呢?她已经一个月不曾出现过了。
  罗西南迪和多弗朗明哥还是走到了那条巷子前,年纪大些的孩子在一边不耐烦的嘟囔着一样的话语“还要来几次啊,她又不可能出现了”,走进巷子里的罗西南迪却惊讶的张大了眼睛:
  “斯派若!”
  多弗朗明哥一愣:“别开玩笑了……”他也走进巷子,同样看见了棕发的小女孩儿,与他们久违的相见却依然是那张平静脸,斯派若对他们点了点头。
  多弗朗明哥一时说不出话来。罗西南迪怯生生开口:“你是偷偷溜出来的?”也不明白罗西南迪问的是以前还是现在,斯派若没说话,罗西南迪更紧张了:“那次,那些人抓到你,你没事吧……?”
  非常轻微的,斯派若皱了皱眉头。她对这个话题避之不谈:“我现在没有办法带零花钱出来了。”最为骄纵的多弗朗明哥反而什么抱怨都没说,双手环胸很是自负:“谁指望过你带的零花钱啊。”
  之后三人相顾无言。
  罗西南迪很是在意。他又想到了那日看见的、斯派若身上可怕的印记。他对小姑娘的态度也变得太过紧张。罗西南迪和多弗朗明哥提过斯派若的伤痕,哥哥不以为意,只剩罗西南迪独自守护这个秘密。
  多弗朗明哥拉住斯派若,反而是罗西南迪担忧起来,在后面轻轻地喊:“大哥!大哥!”斯派若确实被抓得有些疼了,但她假装不在意,还回头看了眼张皇失措的罗西南迪。
  她不喜欢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
  或许是出于同样的心理,罗西南迪没有告诉她母亲病逝的消息。他不想看见小姑娘露出悲伤自责的神情,而多弗朗明哥同样沉默,兄弟俩默契的守护着那条底线。
  今次的相遇没持续多久,斯派若不得不回家了。离去前,三个小孩约定了相见的时间,那之后,虽然斯派若不能带着零花钱出门,却可以和男孩一起寻找食物。
  街边也好、泥土间也好,垃圾堆也好。自己找到的,哪怕是发臭、腐烂的东西都比男人们强硬喂他的精致点心干净。
  小女孩儿偶尔会把自己干净的衣服弄脏。若她没能及时清理掉身上的痕迹,之后的几天堂吉诃德兄弟又会找不见她的影子。
  还记得斯派若第一次消失的时候把罗西南迪急坏了。三天后,斯派若出现的时候,多弗朗明哥把罗西南迪狠狠嘲笑了一顿。但很快,他们发现斯派若更是奇怪了些,眼神空洞如垂朽的花,呆滞站着的时候就像没有魂魄的机械木偶。
  小女孩儿一路沉默,听见多弗朗明哥提起他们愚蠢的父亲时,斯派若突然开口:“这么讨厌他的话,杀掉他就好了啊?”
  罗西南迪被话语中的认真吓了一跳,多弗朗明哥也没料到斯派若突然的开口,他转脸看向斯派若,小女孩双目无神的回望她。
  这个孩子已经快坏掉了。
  若是以前的多弗朗明哥,自然会察觉到这是一个很快就要崩溃的人类,支撑不了多久就可以把这个坏掉的“奴隶”丢掉了。可多弗朗明哥离开上层社会太久,他几乎忘了以前荣华富贵的日子。还有一点点,在逝去的母亲、坚持的父亲熏陶下,潜移默化的认知:面前的人类并非低贱的奴隶。
  是应该称之为“朋友”的存在。
  但多弗朗明哥肯定不会认同她为朋友,她只是比周围那些敌视天龙人的贱民要高端一点的生物而已。因此当他见着小女孩儿越发空洞的眼神时,潜意识把她当做平等存在的多弗朗明哥有了些许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后退一步骂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此次可怕的话题就此无疾而终。
  与兄弟俩同行不过三天,又一次的,斯派若翘家被抓到了。罗西南迪和多弗朗明哥没能在同样的时间找到斯派若的身影,他们几乎快习惯了,这些天斯派若不会再出现了。
  被抓到后,她消失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罗西南迪欲言又止:“她……”多弗朗明哥唾弃女孩的愚蠢,怎么总是被抓到呢?不同于优柔寡断的弟弟,多弗朗明哥半分不觉得斯派若可怜,他甚至觉得斯派若很幸福——毕竟,谁能比从天堂坠入泥沼的堂吉诃德兄弟更可怜一些呢?
  “那个白痴死掉算了。”
  就像是为了遮掩他对她的认同,多弗朗明哥一次都没喊过她的名字,他总是这么称呼她。
  如此度过了近两年。
  时间对于三名小孩没有意义。两年的麻木,斯派若在也好,不在也好,他们都习惯了小女孩时不时的消失,当小女孩回来时再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与她寻找食物。
  这些天又只剩下了兄弟两人。本以为那天同样会平静的过去,带着食物回到“家”后却发现人们包围了他们的住所。
  残暴的人们抓住了这一家,将无力反抗的男人和两名小孩蒙住眼睛吊在城壁上。下面是愤怒呼喝的人们,箭矢带着货真价实的杀意向他们射去。
  那个时候,多弗朗明哥在想什么呢?
  下面的人举着火把武器呐喊:“用铁锤将他们全身的骨骼敲碎,在他们身上插上一千根针!”
  他突兀的想起斯派若冷漠的声音:「人性本恶,所有人都是施虐者,无甚分别。」
  “我那两个孩子,仅仅是因为从天龙人面前跑过这种理由,就被枪击十六发!当场死亡!”
  「人们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他们太过弱小,并从心底里嫉妒上位者的优渥。」
  “你们不是自诩和凡人不一样的吗!你们明白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艰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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