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男人虚幻的手轻轻抚摸小姑娘金色的头发,表情一如当初对罗那般祥和。罗听他叹道:“人性本善呵……”柯拉松还对面露焦急的小姑娘扮起鬼脸,小姑娘当然看不见他。
  能看见他、能听见他的只有罗。就当柯拉松只是罗想象出的吧,即便如此,听见柯拉松说出熟悉的话语时,如同许多年的那天,这道声音怀念得让人想哭。
  清晰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罗甚至来不及看清柯拉松的笑容,那道幻影便消散在阳光中了。罗瞪大眼睛,徒劳唤起“柯拉先生!柯拉先生!”,他的模样吓到路米,路米惊恐的退后了好些。
  柯拉松却再也不会出现了。那道诞生于想象的亡魂对罗说着:“不要再让仇恨循环下去了。”
  “终止这无意义的复仇吧,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同那时的你一样……”
  沉寂许久,再无后文。结果柯拉松连话都没能说完。
  罗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究竟是柯拉松传达给他的讯息,还是罗心底所想伪装成柯拉松的模样?这些都不重要了。罗复而睁开眼时已经敛去杀意,是你们杀掉的柯拉松救了你们孩子的性命。罗无不嘲讽的这样想着,走到了路米面前。
  路米有些惧意的看着刚刚发疯大喊的男人,试图绕开,刚走远几步,被甩在后面的罗平静的开口道:“你的父母已经被海军送去监狱,就算现在过去,你也见不到他们了。”
  为什么你知道我是来找父母的?路米兢惧的回头看罗,犹豫不决,又听罗道:“让你父母离去的罪魁祸首是我。要恨的话,恨我吧。”
  路米一时间大脑空白。愣愣半晌,小姑娘看起来反而冷静了:“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仇人。”罗宛若自嘲般的勾起嘴角笑了笑,他盯着路米,路米的脸色在那道目光下逐渐变得通红,这时才真切的体会到愤怒:“凭什么!”
  小姑娘张大了嘴想怒吼,她刚喊出:“我的爸爸妈妈什么都没有——”却被更喧嚣的怒吼声盖过。
  那些被□□过后的德雷斯罗萨居民看见了这头的路米,他们相互传递着:“那个多弗朗明哥的女儿!”“就是她!”“把她抓起来!”……恨意交织着怒气聚成庞然大物,路米那点尚未出口的憎恶还未形成便被它们吞噬了。
  曾经对她无比尊敬,对她无比温柔的居民们在一夜间换了脸,看着她宛若看着杀父仇人。路米被大人们的气势吓呆了,见着他们来势汹汹也不知逃避,倒是一旁的罗皱起眉头。
  蕾贝卡的悲剧还要再来一次么。一帮愚民。
  方才还在说让她憎恨自己的男人却一把抱起路米,闪身带她逃离了居民的恶意。路米还沉浸在浩大声势中尚未回神,罗带着她,帮了她,她下意识的抓住了罗的衣袖。
  小姑娘好一会儿才从呆滞中回神,某种疲劳抽去了她全身力气。路米一动不动的伏在罗的肩上,迟来的委屈让她低低抽泣起来。
  罗一脸不耐,又怕小鬼哭得糊他一身鼻涕,见周围安全了,罗把路米扔到地上。路米被摔得一哼,更是委屈的大哭,一边哭,一边抓紧了罗的裤脚。
  路米抽噎着对罗说:“我…我讨厌你!”罗倒是实话实说:“我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路米一听,反而停止了哭泣,泪水在眼中打转:“我真的、再也…见不到,妈妈…爸爸了吗?”
  “他们被送去impel down了。”罗没有正面回答路米的问题,也不管小姑娘是否知道这个地方,答过一句后便再也不解释,只是皱眉看着腿边的小丫头。
  姑且,他还是问了一句:“知道见父母无望,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小姑娘抬头看向他,满面泪痕:“去你说的那个叫impel down的地方。”
  “……”
  罗看着小姑娘认真的表情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他拎起了路米:“你接下来跟我走。”路米吊在他手中没有反抗挣扎,只是问道:“你叫什么?”
  “罗。”
  “我叫路米。”路米盯着罗行走的脚尖:“我讨厌你,罗。”
  作者有话要说:
  对,其实柯拉松一直强调的人性本善,是用在这里的伏笔
  接下来的三章讲的是另一个“d”如何从另一个方面完完全全的打败多弗朗明哥(和斯派若)
  请为腿毛默哀三分钟[蜡烛][蜡烛][蜡烛]
  第38章 38。
  因为七七八八的事情,罗的行程又推迟几天,电话过草帽一行后,他干脆放弃搭乘他们的船,转而租借了一艘小船独自前往佐乌。
  在船上和路米共处不过几小时,罗才发觉他真是捡到个大麻烦。换做其它任何人,他绝对要把他扔下船。就算不能扔下船,也要把他大卸八块。
  偏偏,偏偏这个小姑娘……罗每次不耐烦的想动手时,脑海中总会浮现柯拉松的面孔,他也就一次又一次的忍了下去。
  但是还是烦。
  没见过哪个小鬼这样的。他记得他十岁时,绝不是像这样——
  不想吃饭,哭;看见不喜欢吃的菜,哭;没有水喝,哭;不会绑鞋带,哭;走路走累了,哭;被罗碰一下,哭;想要喜欢的东西,哭……简直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用眼泪代替了一切言语,总之就是一直不停的哭、哭、哭,哭得罗一个头有两个大。
  偏偏对这孩子还不能打不能骂,声音稍微大点儿她都能哭得更惨烈,完全盖过他的声音。
  这真的是那个多弗朗明哥和斯派若的女儿?好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比她爸妈难搞多了。
  路米对他的敌意没有消退,但小公主也确实无处可去了。她看出她的前路一片迷茫,有种什么都无所谓了的自暴自弃心理。去哪儿都比待在德雷斯罗萨强,跟着不明敌友的罗走也无所谓,只要离开那儿。
  曾经自以为平凡,后被捧到高位。现如今又被推落云端、被人憎恶,莫名其妙的摔落在地。她的要求却不能更多了,那身份不要也罢,那虚荣弃之何妨,她只希望她的父母回来。
  所以,他们是回不来了吧。
  路米这时才理解,斯派若那时抱着她,无比歉意的说出:“如果你的父母是普通人,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吧。”“这样”究竟是指哪样。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可以不和父母分开、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吗?
  路米待在罗的船上,每天仅涵盖了吃、哭、睡这三件事,日子过得无比混沌。她分不清面前的是现实,还是她龟缩在妈妈羊水中产生的幻象,她麻木着。
  除非是在罗面前,路米才会大声哭闹,当她一个人在房间时,她会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待罗敲敲她的房门,她出门,开始吃、开始哭闹,然后又回到房间,一直沉默的坐到晚上,再睡觉。
  夜晚寂静得让人恐惧。
  母亲温暖的怀抱大概永远从她身边剥离了,但她也不是离开母亲便睡不着的小孩子了。路米必须学会独立,斯派若曾教给她的见闻色宛若留给路米的最后羁绊,她学会控制自己浅眠、学会在睡觉的时候也维持见闻色。
  近些天小姑娘睡着后的梦境纷纷扰扰,混乱庞杂。她可以在一夜见梦见很多人、很多事。多弗朗明哥的张狂笑容,斯派若的温和神色,迪亚曼蒂的嘲讽,紫罗兰的敌视,蕾贝卡的委屈。
  离开德雷斯罗萨时,路米无意开启的见闻色让她远远的听见那些消息:紫罗兰继位成为公主,蕾贝卡又一次放弃了她本应得的地位,回到民居和她的父亲住一起。
  路米曾经觉得,没有母亲,没有父亲,蕾贝卡是可怜的。如今的路米却没资格怜悯他人了,她自顾不暇。
  路米有些疲惫的从梦境中醒来,看看时间,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路米安静的从房间中走出,来到甲板上。她周身的黑夜深沉似浓墨,与海水融为一体,唯独天空的星闪闪发亮。
  路米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抬头看那浩瀚的银河,看那精致的星辰。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小姑娘稚嫩的脸上是与她年龄不符的哀愁。
  自小姑娘走出房间,罗便感知到了。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路米有离开的迹象,有些不耐的起床走到甲板,站到了小姑娘身后。
  “如果是梦游的话,我想我能原谅你大晚上不睡觉而在这里晃悠。”罗的语气不太好,路米却没因为罗的态度而委屈哭泣。
  她早就发现,眼泪是对付罗最好的武器。路米哭出来,虽然罗每次都是很不耐烦的态度,但他仍会迁就她。
  罗本质上还是一个温柔的人吧。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路米不敢完全确信这点,但随着她这些天变本加厉的“哭泣”,也能让她看清罗的性情。
  而这一次,路米没必要拿出屡试不爽的绝招。小姑娘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罗才看见了她面上的认真,听她问道:“我的爸爸妈妈……堂吉诃德家族,其实做了很多坏事吧?”
  路米早就应该察觉到的。他们早就给了她提示,只是路米不曾往那个糟糕的方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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