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要改期,怎么不早点捎信跟我说,我人都来了。”
  “别挡路,我有急事要忙。” 西弗勒斯恶声恶气地警告道:“不要跟着我。”
  “你有急事,那我呢?我的计划现在被你打乱;而且过两天报告上交后,你可别怨我自己改得不够好。” 她不免愠怒地说道。
  他不管不顾地抱着一大堆书撞开她,惊讶的是,他的背影竟一路朝禁林的方位去。
  “……西弗勒斯、你去那儿干嘛?” 她心一沉,快速地跑上前:“等等!”
  她仗着长腿几步路就跟上了他,眼看他们快到打人柳底下,她急切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韦勒克、快走开!” 他粗鲁地甩开她的手,一意孤行地钻进了打人柳底下的密道——
  “喂!停下!”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拉住他脖子后的衣领,他再一次用蛮力推开她,她急得一头冷汗,砰砰作响的心脏快窜出胸口,她很想告诉他这里很危险,可她不能暴露莱姆斯·卢平的秘密,她只得说着车轱辘话:“当我求你,你快回去行不行。”
  “……求我?” 西弗勒斯似是猜测到了什么,他黑眼睛如刀片般锐利地扫来,像要把她吞掉的阴险:“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的秘密?”
  她猛地语塞,这一刻、蜿蜒的楼梯上方响起了类似野兽的低吼声,仅有的昏暗灯光霎时灭掉了。
  潜藏未知危险的可怖黑暗之中,他们俩人几乎是灵敏地同时掏出衣袖里的魔杖,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她从未离恐惧这样近,攥着魔杖的手止不住颤抖,搜肠刮肚半天都不知该用什么咒语才不会误伤到莱姆斯等人。
  短暂失去视觉后,身体启动的保护机制让嗅觉与听觉变得异常敏感,空气满是废弃棚屋独有的霉味,以及动物表皮毛发的气息。
  竭力屏住沉重的呼吸,她缓慢地后退一小步,须臾间有阵风朝他们扑来,她毫不犹豫地拉着旁边的西弗勒斯一起卧倒在地,他没抓紧的魔杖被摔得老远、止不住惊恐地喊叫了一句,分不清是哪儿窜来的两只什么大型动物突然挡在他们跟前,踏在木地板的喀拉喀拉声乱成一片,类犬科的嚎叫混合着狼人的吼声,他们来不及反应,某个人用蛮横的力道拉他们起身、并几乎连拖带爬地火速将他们救出通道——
  一时适应不了正常的光线与视野,借着夜晚的月光,她趴在草地上强忍着头晕目眩抬眼一看——是詹姆·波特,他鼻梁上的眼镜镜片碎裂一块,巫师袍被划破几道,领带松松垮垮的,狼狈至极。
  “你没事……你们没事吧?” 匆匆扫视她有没有受重伤的詹姆话音未落,西弗勒斯却抬起惊慌中好不容易捡到的魔杖对着他,她赶紧抢夺了过来、大声道:
  “你疯了?!他才救了你!”
  “他没有!他没有救我……!” 西弗勒斯的脸上扭曲着惊魂未定与屈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耻辱的感情深深刺伤了内心,跌跌撞撞地从草地爬起,脚步不稳,差点摔了一跤,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喜悦:“你们完蛋了、我会告诉校长的!我要告诉他莱姆斯·卢平是狼人、你们这群肮脏的家伙会被开除的——”
  “西弗勒斯!” 埃尔弗里德拉住他的衣袖,焦躁地劝阻道:“你何苦恩将仇报?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做得太绝的啊!”
  詹姆·波特十分镇定:“……由着他,韦勒克,我不信邓布利多教授会听他一派胡言……”
  “呵,波特,你说出真心话了吧,你们给我等着!” 西弗勒斯狠狠地抽出袖子,执迷不悟地跑去校长办公室——
  终究是做不到眼巴巴旁观西弗勒斯固执的选择,埃尔弗里德无视他的恶言相向,也跟着跑进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是的、他甚至急得门都不敲,直接开始他愤恨不平的举报:
  “莱姆斯·卢平是狼人!西里斯·布莱克是杀人犯、他教唆我满月夜到打人柳底下,我差点就被咬伤了,他们早知道卢平是狼人、为此包庇了三年……先生。”
  竟然是西里斯叫他过去的吗……?她听得心都沉下了谷底,一股强烈的失望之情彻底淹没了她。
  “先冷静冷静吧,西弗勒斯。” 阿不思·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犹如令人心境平和的海面,他猜到斯内普的拜访似的,从容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你不妨再整理整理言辞,告诉我一切怎么回事。”
  第二遍表述其实与方才相差无几,不同之处在于,埃尔弗里德不由插话道:“可是詹姆·波特救了你!”
  “他才不是救我!” 西弗勒斯碍于在邓布利多面前没有吼出声,“他是为了莱姆斯卢平!更何况,他明知道就算他当时进了棚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陪卢平度过满月少说也几年了吧?他压根不是冒着危险救我……”
  “我想我听懂了你的话,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 邓布利多修长的十指相对,颇为郑重地宣布自己的决定:“不过我认为,犯错在所难免,每个人都值得一次机会——”
  “但那是狼人!” 西弗勒斯震惊地打断。
  “是的,莱姆斯·卢平是狼人,我已经明白了。” 邓布利多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对方镇定些,“即使如此,也需要一个机会。”
  “……您也在包庇他们……这不公平——” 西弗勒斯无法做到镇静,他用瘦弱的拳头锤了锤桌面,“你偏袒波特他们!”
  埃尔弗里德如芒在背,忧愁及悲伤相融,她低着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西弗勒斯,只要考虑清楚代价,承担起选择的后果。” 邓布利多并不生气,温和地说:“而我清楚我这个选择会是对的。”
  之后的事恐怕无须赘述,无非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大为痛苦地摔门离去,邓布利多亲切地关心她是否受伤等等……告别对方,她怀揣复杂的心情,独自一人回塔楼的宿舍。
  注定是个不眠夜。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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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马克斯·韦伯1认为随着科学的崛起与宗教的衰落,现代世界的塑造是一个可视化的、祛魅的过程,埃尔弗里德今天莫名其妙地发现,这项伟大理论的本质竟可以套用到她的状况。
  不得不说,交友这件须时间证明的事,恐怕也是一种“祛魅的过程”。但好比投掷骰子的概率,对方的闪光点盖过缺点与否、其缺点触犯她原则与否,结果往往始料未及,对此她或如影随形、或敬而远之,与莉莉·伊万斯,她选择了前者。
  那么西里斯·布莱克,也许她得选后者了。
  尽管她曾一度以为他幼稚归幼稚、起码的分寸感和边界感是有的,而今天来看,他总归不可能成为逃离原生家庭诅咒的例外,骨子里的傲慢、冷漠会毫不犹豫地投射在他不在乎的人身上,与漠不关心不同,直白而言,他的不在乎是无所谓对方死活的程度。
  实际上,她也没搞懂他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祸从口中,他会不知道以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个性、那些不懈的跟踪背后说明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吗?当然不是,他明明清楚斯内普为的就是抓到实质把柄,既然如此,起码为了莱姆斯·卢平、他也不应该做出有意的教唆这种行为吧?难道他根本不在意莱姆斯会被开除甚至无意中被动地沦为杀人犯这些可能性,他从前再三恳求她保密是假象而已。
  这一切实在太割裂,她失望之余还有沉重及疑惑,可惜她并不打算找他解答,她不否认他别的优点,只不过极端化的情感一向是讲究平和的她最为忌惮和避讳的,正如她所读过的最令她产生震撼阴影的著作《呼啸山庄》所述:既然他会疯狂地爱你、到头来也会疯狂地恨你。
  即使基于她一贯赞成的法兰克福学派2所坚定的人本主义精神,她自我保护的本能也促使她意图远离情绪异化的存在,这样说来,她不仅需要远离西里斯·布莱克,也要远离西弗勒斯·斯内普——哦,准确来说,她其实从未把西弗勒斯摆在“亲密朋友”这个位置上面,毕竟感情的深入少不了相互反馈,她的示好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应,友谊自然不深。
  奇怪的是,面对决心即将淡化交涉的西里斯·布莱克,她复杂的内心反而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庆幸——似乎,她早想了断这日复一日愈加深刻的关系,这会儿找到一个绝妙的最佳切入点,她终于能借机将他恢复成泛泛之交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以免她有一天不小心把纯粹的友情演化为掺杂其他元素的感情——她不但不是小孩,还已经是生理意义上浮躁气盛的青少年;人类这物种进化得太快,以致于基因中携带落后的繁殖本能尚没来得及更新,杂糅在认知里的激素会欺骗和蒙蔽每一个不够清醒的人,让他们分不清那究竟是爱意、是由于缺爱才对亲密关系盲目的渴求、亦或是单纯的性冲动,于是一对又一对痛苦的情侣滋生,假如他们还稀里糊涂地生出孩子,西弗勒斯·斯内普就属于鲜明的悲剧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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