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高晚走到她的身边,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一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扶洁偏过头,看向她,对不起,我怕你们会难过。如果注定是要难过的,那少难过一天就是一天。
高晚哭着说,我们慢慢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扶洁却回道,我是医生,我清楚我的身体。
晚晚,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剥夺了你追求热爱的权利。
没有,我一点都不恨你。高晚哽咽着摇头,握着她的手,低下头去,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赌气。不该这么久不回家。
这两年我做了好多事,还写了歌,扩大了经营,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音乐并不只是娱乐。我想等我真正做到了,能够证明了,再回来。可是我还没有完成给你看......
已经很厉害了。扶洁显然还有很多话想说,抬头抚起她的面颊,两年前我对你说,我对你很失望,其实是违心的。
高晚抬起含泪水的眼睛看她。
扶洁看着她说道,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你很聪明,我以前总认为你应该成为更优秀的人,不该只止于摆弄吉他。所以每次我都很反对,甚至不惜说出一些重话。
对不起。
高晚双手握着她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平复起伏的呼吸,可是在这些事面前,她根本无法平复,我再也不碰了。
她扑在她的床边痛哭,以后我再也不要那些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在。
妈妈,你不要生病好不好。
我再也不弹吉他了,你不要生病。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会像外婆一样的。
你已经找到你自己的路了。庆幸你当时没有受我的耽误。扶洁看着天花板,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做你自己吧。
......
道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睛。
再喊便没了回应。
高晚慌得急喊医生,摁下呼叫器,在后面赶来的扶怀玉恰好看见这一幕。
人的生命在天命之下,显得极为脆弱。
之后,癌细胞不断扩散,没过多久扶洁便去世了。
她躺在自己工作半辈子的医院里失去了生命。
扶洁临走时跟扶怀玉交代,让她好好照顾高晚。扶怀玉在努力做到。
但现实比她想得要糟糕。
扶洁去世后,高晚拿钥匙去打开了储物室的柜子,里面是高二时期被没收的吉他。
吉他用袋装着,袋上没有落一丝灰,显然是有人时不时来擦拭。
她抱着这把吉他在储物室哭了很久,扶怀玉回来发现时,她靠着墙,泪水和汗水已经浸湿了发丝。
那段时间高晚的状态很不好。好几天的夜里扶怀玉不敢合眼,因为每个夜晚,高晚都可能哭到昏厥,还有几次呕出了黑血,扶怀玉吓坏了。
气急攻心,心肺过伤。
已经不是单纯药物能够解决的。
扶洁离开后,高晚没再碰过吉他,也没再去梦苑,而是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
那些天扶怀玉暂时住在她旁边的卧室中,送些饭食,也方便看她的情况。
直至那一天夜晚,她听见了客厅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扶怀玉从睡梦中惊醒。她起身走出房门。
外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但能察觉厨房内有一个人影。
阿晚?
扶怀玉走近去,只见高晚背对着她,背部微微蜷缩。
以为她是想找水喝或是饿了,扶怀玉走到她的身旁,才发现她的气息并不对也才看见,她的手心捏着水果刀的刀刃。
扶怀玉瞳孔骤缩。
阿晚,不要动。
高晚吸了吸鼻间,蹲下身来,扶怀玉便也跟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走刀,松下一口气,抱着她,安抚地拍后背。
没事了。
只可惜她止于话语与肢体的安抚无法抚平内在的心,高晚仍在崩溃。
怀玉,怎么办。高晚在她怀中哭泣着,妈妈她怕黑。一个人走她会孤单的。
高晚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被泪水浸湿的发丝迷乱了面庞。她每一阵崩溃,扶怀玉的心都每一阵地抽疼。
她肯定不希望见到你现在这样。你是她的骄傲,她想看着你闪闪发光。
就当是为了她,也当是为了我。扶怀玉按捺住声音中的害怕和颤抖,搂紧了高晚,不要离开。
你不在,我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不要留我一个人,好吗?
第67章 回应
粗喘和哭声交杂在一起。在昏暗的环境中幽幽回荡。
扶怀玉说出的话在耳边盘旋,高晚紧抓她的衣袖,思绪渐渐冷静了下来,胸口的起伏慢慢弱下,调匀呼吸。
你说的对.....我不该这样,不该抛下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沙哑,像是掺了沙子一般颗粒感极重,模糊不清。在时间不多的平稳之后,她再次崩溃起来,对不起,我还是这么自私。
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也不该跟妈妈吵那么久的架,我总是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
我每次都只想着自己,我好自私...
我的头好乱啊怀玉,真的好乱......
平复的情绪再度有了起伏,气息再度紊乱。
这段日子她的精神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在某个夜晚某个时刻,都可能一触即发。
你不自私。这不是你的错。扶怀玉拍着她的背,你只是累了,很多事情没有想通,先去睡一觉吧,睡一觉这些事情就想通了。
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真的会吗?高晚带着哭腔问她。
扶怀玉答道,会的。
高晚没再说话,或许她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就这样靠着扶怀玉,哭到累得无法清醒,沉沉睡了过去。
大概是这段日子的情绪影响,之后高晚的身体每况愈下,对任何事都提不上兴趣,身体时常乏力,胸闷气短。
扶怀玉带她去看了医生,西医中医都看过,中医说她心肺受损,开了药方,但说,药方只是辅助,病根来源于心,要除去源头还需要靠自己。
好在,在药物的调理下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高晚的身体比之前好了一些。
因为她现在无心去解决它事,一心只想安安静静地独处,她在不久后就跟扶怀玉提出想到其他地方静心一段时间。
扶怀玉现在正值大四,需要兼顾学业和梦苑的事情,还要常来照看她的情况,她不想再麻烦扶怀玉天天担忧她,于是打算自己离开调整,待到好了再回来。
见她有慢慢变好的打算,扶怀玉没有任何拦话。
她帮着高晚搬去了一个临海的小镇,小镇的人不算多,生活节奏很慢,周边的风景壮丽辽阔,自然景观优越,是高晚自己选择的地方。
搬到这里后,高晚在这里每天看看书,看看海,情绪比在津宁的时候平稳了许多。但也变得安静了。
有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有时候会身体乏力,很嗜睡,夜晚睡到早晨,中午又睡到夜晚才醒。
从趋势上来看,是慢慢变好的。
起码不会像原先那样在夜晚哭到昏厥,到吐血。
......
但最后,高晚还是离开了。
也在梦苑成立的第三年。
这年她二十二岁,扶怀玉二十一岁。
在这一年的春天扶洁去世,同年的秋天,高晚也随之离开。
她在小镇生活的这半年里,看似每天平淡安稳,实则是在将自己封闭,让心病落得越来越深,离原来的自己越来越远。
她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也知道无论怎样吃药身体都无法再回归往常的活力,于是她停了那些苦口的药。
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落,她待在房间的时间越长了起来。
直至在无声之中灯枯油尽,就此长眠。
她逝世后,扶怀玉将她带了回去,好好安葬。看着她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虚无,看着她的身份从鲜亮慢慢转变为了灰色。
在收拾她的遗物时,扶怀玉找到了一份高晚留给她的信。
或者说是,遗书。
扶怀玉坐在床边,打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纸上是墨水留下的字迹。
怀玉,如果你有机会打开这封信,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我有预感到,我离另一个世界越来越近了。我时常梦到那个地方,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我只知道那里有很多人,是白色的,干净的,纯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