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林昭然闷哼一声,胸口鲜血直流,嘴上毫不服输:“我管他是你的什么东西!齐云霄,你叛离门派、重伤为兄还不够,还和这种人狼狈为奸,你就是个正道败类!邪魔歪道的走狗!像你这种人,早就该以死谢罪了,怎么还敢去参加什么天香宴,斗什么法!”
祝乘春冷冷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林昭然,忽然道:“你在嫉妒。”
“谁嫉妒了?我怎么可能嫉妒他!”林昭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脸上肌肉扭曲,眼珠蹬得鼓起,“他自甘堕落,我是剑修首席,他会的剑法我都会!我怎么会嫉妒他!”
齐云霄猛地拔出剑,林昭然摔倒在地,勉强半跪在地上,脸色发青,让他跪在昔日的齐首席面前,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祝乘春道:“既然本君是邪魔歪道,那本君就邪魔歪道一回。”
抬靴狠狠踩在林昭然撑地的手背上,用力一碾:“说,沈宗主的尸体现在何处?”
指骨断裂的声音传来,林昭然面色扭曲,却还能笑出声:“哦……呵……呵,原来你们……为了那个死人而来。”
他匍匐在地,却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仰着脸,他嘴角疯狂扬起,好像在笑,眼中却满含恨意,被这样不体面地踩在脚底,像是被剥去了所有的光鲜亮丽,露出早已腐烂发臭的内里。
“我凭什么告诉你们……咳、咳咳,沈听澜就是该死!活该被虫子咬烂!”
齐云霄心中一凛,拔出渡春生横在林昭然颈间,剑气寒意顿时割破林昭然的肌肤,汩汩冒着血:“虫子?说清楚,什么虫子?”
林昭然却状若疯癫地笑着,不说话了。祝乘春眯起双眼:“不好,有人来了。”
粉色领域被从外面攻击,宛如水波般层层荡开波纹,轰然破碎!玄冥子一身黑袍,现身人前,衣角掠过,草木尽皆枯死,竹林纷纷泛黄。
比起在水牢时,玄冥子的修为似乎更加磅礴,气息更加微妙,深不可测。
林昭然像是看到了救星,嘶哑着嗓子:“宗主!”
玄冥子话不多说,拍出一掌,黑色掌印化为一座沉沉大山,灭顶压下,以祝乘春的修为也没法抵挡。那一瞬间,祝乘春飞快抱起齐云霄,青霞珠闪现,二人消失无踪。
“废物。”
玄冥子有意偏移掌风,躲避不及的林昭然还是被压烂了半个身体。他吐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眼神怨恨:“我不是废物!”
玄冥子冷嗤:“你练了这么久的剑,连齐云霄一剑都接不下,还劳本座救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林昭然黑发遮面,瞳孔发散,生机在迅速流失,可他的五指抓紧了地面砖石,抓得血肉模糊也不放手。
那个红衣的漂亮男人说的没错,他确实嫉妒齐云霄。
凭什么师父独宠他?凭什么道基尽毁还能涅槃?凭什么连春君都甘为裙臣?凭什么离了青霞宗,在天阙宗也能大放光彩?
……凭什么,自己也是剑修首席了,却没人用敬仰的目光看他?
在玄冥子面前,他卑贱如爬虫;在众弟子面前,他更是被不止一次地和齐云霄相提并论。
所有人都说,两位首席云泥之别,他不如他。
凭什么!
他咬碎了下唇,嚼烂了舌尖,怨恨到了骨子里:“给我一只……蟞虫,我要亲手……葬送他们!”
第53章
齐云霄睁开双眼, 举目是他所熟悉的场景。
溅溅瀑流,碧潭幽幽,花树掩映,崖岩陡峭。这里是风月道的南峰, 衔春涧。
祝乘春双臂穿过齐云霄腋下和腰下, 立于潭边,一抬首, 悬泉瀑布飞流直下, 于平静深潭溅起白浪银珠,气象万千, 哗哗水声不绝于耳。
祝乘春环顾四周,先是错愕挑眉,后低头瞧着怀里的剑修, 戏谑地吻了吻那人鼻梁, 银发缱绻落于颈间:“云霄儿所想竟是此处。”
在眼前水帘后的洞穴里,他曾藏身其中压制情咒, 还被因进境了第一重天情丝绕而焦躁难忍的齐云霄找了过来,目睹他的狼狈一面。
那时春君受不了新鲜纯阳之血的诱惑, 压着齐云霄吸了个爽。
谁知, 最初只想抓个血食缓解情咒压力,自己却越陷越深,后面宁可自行运功压制,也不愿多伤齐云霄一分。
入世百年, 他心底明镜般澄明, 齐云霄靠近自己时心口的麻痒刺痛是为何意。于高阶修士而言,像这样的软肋,最好扼杀或驱逐, 永不再见。
但齐云霄是沈听澜的徒弟,沈听澜对他有恩,祝乘春打算着,把这俊俏的小古板养在手边,偶尔解馋似的吸一口,等齐云霄伤好了,修为恢复了,他便放他离去。
等着盼着,齐云霄的伤是养好了,修为也噌噌直冒,他却舍不得放手了。当初齐云霄携闻琴去往北陆时,九寰通宝之事本无需他亲临动手。祝乘春吃完以纯阳之血炼制的丹药,孤身一人躺在栖华居的柔软大床上,竟觉得数十年来未变的醉胭殿清冷了起来。
蓦然的,心底生出一丝妄念,他想瞅瞅挂念无比的小古板,便顺从心意渡海去了。
与人结交,祝乘春一向只爱口头花花,对更进一步退避三舍,却在碰到齐云霄后开了先例。本以为自己只是格外爱逗弄齐云霄,后来发觉,自己对齐云霄偶尔亲密的举动也不以为意,甚至心生欢喜。
他并非一窍不通之人,一来二去,便全明白了。
他祝乘春向来随心所欲,从不委屈自己。但齐云霄是故人之徒,又是惊才绝艳、百世难见的天才,他需慎重考虑二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渡心魔劫令齐云霄旁观,亦是他有意为之。他要将自己的过往,明明白白地剖开给未来的道侣看。
另一边,齐云霄所想到的,却是那人无数个日夜都躲在洞穴里忍受噬心之苦,一阵阵心疼不禁涌上胸口。他从祝乘春身上下来,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将人拥于飞瀑前的一片水雾弥漫中。
“云霄儿怎么啦?让本君看看,莫不是哭了?”
齐云霄眼眶微热,忧心所系之人却还嬉皮笑脸地与自己玩笑,他伸出手摸到祝乘春发间的粉玉桃花簪,那是他送给他的随身法器。
那人竟一直戴在头上,从北陆到西山,从深海鲸鲵族到合欢宗遗址。
粉玉晶莹光泽动人,雕琢的桃花瓣似凝香露,显然从始至终都被灵力悉心保护着。
或许祝乘春比他以为的,还要更早地喜欢他。
澎湃心潮难抑,千言万语,汇聚于温热唇舌间。
流连忘返,勾扯推拉,直至水声隐匿,气息交融。
银丝牵连,他抹去祝乘春唇瓣水泽,尚觉不够,又吻了上去。如果有什么比言语更能表达他满腔的爱意,那么便是此时此刻,眼前眼底,怀中温热,心间圆满。
祝乘春轻挑地掐了一把齐云霄的腰,手指在那人脊背上勾划摩挲,那是先前在合欢殿里他抓挠过的地方。齐云霄呼吸一沉,春君惯会点火,他捉拿那人手腕,一把扯到颊边,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指节:“你又勾我。”
祝乘春一边哎哟哎哟地喊疼,一边还大胆地挠了挠齐云霄的下巴:“云霄儿,想不想见识一下风月道的双修圣地?”
齐云霄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眼中火光灼灼:“你说的是风月道西峰,颠倒境?”
祝乘春笑着点头:“没错。”
齐云霄初来风月道时,曾被闻琴带去参观颠倒境,驻足在那道氤氲着迷雾的水幕门前,得知颠倒境是那种地方后,尚显青涩的他断然拒绝了闻琴进去逛逛的提议。
如今凝视着春君笑意盈盈的红眸,那双眼深情又温柔,饱含爱意地注视着自己,他一下便想起某些事物,如合欢殿里摇晃的红绸,如千劫桃邬里绣了鸳鸯戏水的软褥,如某人情动时裹了胭脂似的唇色。
“好。”他这样说着,与祝乘春并肩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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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峰的颠倒境不似北峰的缚情殿建在山巅,它的入口在西峰山脚,沿着水路逆流而上。
阵法让山脚升起一道梦幻迷离的水幕大门,齐云霄牵着祝乘春的手,踩进阵法之中。
他们被传送到山腰之上,视野骤然开阔,放眼望去,云霭层叠,云海涌动不息,踩在不知是云层还是溪流的地方,如履平地,隐约能感受到水汽润泽,却并不沾湿衣角。
祝乘春道:“颠倒境,意为颠倒常理,放纵本心。此地有三十六座飘渺云阁,皆以渡云桥相连,有阵法护持,不会外泄气息。”
云与云之间,亭台楼阁影影绰绰,宛如瑶池仙境。走过渡云桥,有些飘渺云阁门前点起长明灯,预示着此地已入驻了双修的道侣。
祝乘春引他穿过众多楼阁,径直来到颠倒境中央一方宫殿,整座宫殿似乎由云雾堆砌,变幻莫测。宫殿门口立一石碑,涓涓水流于石面凝结出两个流动着的大字,蜃宫。
步入宫中,当中唯有一方悬浮玉台。玉台四周刻满了双修古篆,阴阳二气化为一黑一白两条鱼形,围绕着玉台嬉戏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