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虽说从小读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君子立身,诚与孝为其首”这句也是熟惯的。
都把人那样了,再撇一边是不能了。
好在方家有绍玮继承宗祧,不必指着他。除非……张三收回那些念想。这厮红颜知己颇多,也是难说的事情……
他胡思乱想了一上午,下午照旧骑着马,上街转悠。
沪城今日大晴天,春风拂面不寒,阳光和煦,他沐浴在春光里,浑身懒洋洋的,眼神远没有平日锐利。
直到身后传来数声汽车喇叭的鸣笛声,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转头一看,郭冠邦从一辆小汽车里探出头,“绍伦,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听见。”
方绍伦潇洒的翻身下马,走到车窗跟前,“郭兄。”
“一块吃饭去?”郭冠邦热情邀约。
方绍伦笑着摇头,“呃……恐怕不行,魏司令上午特意到办公室嘱咐我早点回去。”他绞尽脑汁扯了个谎,不想单独跟郭冠邦去吃饭。
郭冠邦跟在他后头,已经观察好一阵了。他是风月场上熟惯的,看方绍伦行动间十分利落,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还道一番筹谋,为他人作嫁衣裳,没想到肥肉还在嘴边上。
不过也不奇怪,他与张定坤相交时日不短,确实不曾见其有好男色的行径。
那药他也是头回用,少少一滴掺在酒里,到底有无效用也难说,不免抱了侥幸心理,又兜搭起来。
“春天湿气重,我在福泉山有个庄子,引了一口温泉,回头叫上几个朋友,一块去泡泡?”
“嗯,回头再约吧。”
对于这位郭三爷的邀约,方绍伦可不敢满口答应。
郭冠邦也不生气,笑眯眯冲他挥手,两人道别。
大少爷重又上马,天色还早,绕了一圈,不知怎么就到了复兴路上,张三那套公寓楼底下。他踌躇徘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探望一番。
还没拿定主意,一辆黑色小汽车“哧溜”一声停在门前,虚心求教学成归来的张定坤兴冲冲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上来钳着方绍伦胳膊,上下打量,这是他头一回看方绍伦穿制服,比相片上还要好看百倍。
目光太过热烈,把大少爷升腾起来的缱绻情怀一扫而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那什么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你猜对了!张定坤腹诽道。
他纵横江湖多年,深谙打铁需趁热这个道理。
方绍伦既然应了他,他就得赶紧把这事坐实了。万一大少爷回过神来要反悔,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时机稍纵即逝,抓不住的都是蠢材!张定坤自诩是聪明人。
他柔情满溢的攀住他肩膀,一只手扶着腰,“哎,腰酸,哎,腿疼……”
方绍伦瞬间红脸,伸出一只胳膊搀着他,“那你还到处乱跑……”
“哎,不是应了给你查那事吗?”
“查出来了吗?”方绍伦其实也挺气愤,到底谁这么不长眼。
“有眉目,但你别着急啊,这事都在哥心里。”张定坤拍了拍胸膛,“眼下这事才最要紧!”他扬了扬手上的盒子。
“这什么?”方绍伦好奇的瞄了一眼。
“宝贝。”张定坤的神色简直称得上眉飞色舞,冲赵文赵武使了个眼色,拉着方绍伦的手就上了二楼。
到了卧室,把门一关,献宝一样把手上木盒子打开,“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淘来的。”
只见木盒子里头另有格栅,每一格都铺着黑丝绒底面,其上放置着由小到大的玉石钗子。
说钗子也不准确,最小的不过牙签大小,最大却有儿臂粗,碧绿温润的玉石质地,尖端虽细,插头发里却是肯定不行的。
“这用来干嘛的?”方绍伦有些不解。
张定坤挑了挑眉,搂着他肩膀,在耳朵边上细细分说。
方绍伦脸色红白交加,变幻不定,差点把这盒玩意扔地上去。
“哎,哎,小心些。”张定坤手忙脚乱的接住,极小心的搁在床头柜上,又从衣襟里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来。
塞子拔开,一股香油混合着蜂蜜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玩意也是你从老鸨手上买的?”
“唔,”张定坤点头,“一清二阔三填。”他跟背口诀似的念叨了一遍,见方绍伦满面疑惑,很是得意的演讲了一番。
方绍伦既惊且羞,但也不能不感动于他的细心体贴,柔声道,“张三,你有心了,”他伸手轻抚他脸颊,修长的手指尖划过仍有裂痕的嘴角,“要不今儿还是歇歇吧?”
虽说他看着那一堆物什,也是跃跃欲试。
昨晚都没尝着滋味,既然张三愿意舍身饲虎,重温鸳梦,他也未尝不可。
这是大少爷有史以来待他最温柔的一次,张定坤却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柱蔓延而上,直冲天灵盖。他把最最关键的一个步骤给忘了!
不过,他并不十分担忧,狭路相逢比勇,床第之间比谁更流氓,饿死胆小的撑死皮厚的,谁也不能阻止他吃肉!
他唬弄人向来有一套,含糊道,“其实这东西咱俩都能用一用,五谷轮回之所很容易藏污纳垢,洗洗总是更舒坦些。”他一本正经的灌输思想,“上回我到圣约翰去,还有专门上医院洗的呢。”
打开雕花木盒,拿出一个喷筒状的物什塞到方绍伦手里,“你先试试。”他故意舔了舔唇,“洗完肯定香喷喷……”
方绍伦果然上当,那些模糊的记忆里,狗东西好像、确乎把他舔了个遍……
他连哄带骗,把大少爷往浴室推。
在他俩琢磨宝贝的间隙里,浴室里早备好了满满一浴桶的热水。
方绍伦稀里糊涂的洗了个澡,脚步虚浮的迈出浴室,“干净是清干净了,但我怎么觉着有些……饿?”
肚子里空空的,想吃东西。
张三头一回拒绝他此类要求,“不能吃,吃饱了再剧烈运动,会吐出来。你且忍一忍。”我马上喂饱你。
他三下五除二洗了个澡。
方绍伦盘坐在床上,一边研究盒子里的东西,一边感叹古人的智慧,这盒玩意据说是复刻的青楼妓馆镇店之宝,啧啧,真会玩!
一抬头,见张定坤满身雾气,蒸腾而出,“咿,你怎么这么快?”
“有经验自然快。”张定坤面不改色,变戏法似的从木盒底部隔层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绢布来。
这东西方绍伦倒是不必打开就知道是什么,小的时候他和张三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在家翻箱倒柜,有次从六姨娘的箱子底……
他忙摆手,“拿走,拿走,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可不同哩,大大的不同,”张定坤凑到他耳朵边上蛊惑,“真不看?我跟你说,这笔触堪称大家,绍伦,你要抱着欣赏的态度……”他强硬掰过他肩膀,将绢布的一端塞到他手里。
方绍伦不过二十出头年轻人,血气方刚,怎么抗拒得了这个诱惑?眼睛一移过去,可就挪不开啦。
画上是两个男人,而且笔触诚如张定坤所说,该虚的虚,该实的实,有工笔画的华丽规整,又带着点山水画的写意风流。
两个人头碰着头,肩挨着肩,原本目光都凝注在画上,不知怎么就移到了彼此脸庞上,两双墨黑的瞳仁里倒映着逐渐浓烈的火焰。
然后眼帘合上去,嘴唇张开来……
在逐渐暗沉的天色里,情热的气氛却犹如海面迸射而出的太阳。
波涛汹涌间,晨光充斥于天地,万物回到最初的状态。厮磨纠缠里,一阵快过一阵的喘息声里夹杂着彼此剧烈的心跳。
张定坤原本沉迷得找不着北,直到方绍伦翻身而上,他才悚然而惊。
他四肢修长有力,搂着一个翻滚便反过来将他压到身下,轻咳了一声,在他耳边低声道,“绍伦,我……”
他嗫嚅着,佯装害羞又带着祈求,“昨晚上……让你舒服了……今晚让我也……行不行?”
方绍伦瞪大了眼睛,原本搂住张定坤肩背的双手移到胸前来,似乎想将他推开。然而他清澈的眉眼略带惊惧的神情,愈发勾人魂魄,尽管薄唇掀动着,“不不行……”
张定坤却半分也不退,不断在耳旁恳求,薄唇带着灼热的温度在他的唇角、下颌流连。
方绍伦慌乱的偏头,视线扫过他仍然肿胀的唇角,不由得愣住,张定坤趁机沿着颈侧一路吻下来,嘬住喉结,犹如一招制胜的鹰犬……
他将白净的耳垂含在嘴里反复的研磨,间隙里低沉的允诺,“绍伦,我的大少爷……求求你……先让我试试等会再让你尝尝!”
大少爷上了当,大不了就是一个先后的顺序,结果,等张三试完,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尝尝。
犹如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逐渐迷失了方向。
在湖心里打着旋、拐着弯,在浪尖起伏,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完全的倾覆,却又在濒临灭顶的那一刻被强有力的臂膀翻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