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他们这一圈子是指小时候一块玩耍的世交子弟,张定坤比他们大五岁,当时也不在一个圈层,他爹说的人里头自然不包括他。
  方绍伦也不敢拿他出来抵,只能唯唯应是,随口敷衍。
  “静怡怎么没一起来?”方学群不肯轻易揭过。
  “呃,是说姐妹不能送嫁……”
  方学群不以为然,“不送嫁可以到我们府上玩嘛,就是个名头,”他示意方绍伦凑过来些,低声道,“你魏伯伯可说了,城管局局长到年纪了,这一两年就得退下来……”
  他看方绍伦不吱声,生怕这傻儿子没领会到,点了点他脑袋,“你在沪城混了这么久,队长和局长的差别应该很清楚,这事很废力气,不是至亲,你魏伯伯可犯不着劳神。你懂我意思了?”
  方绍伦怎么会不懂,只是……
  他心虚又烦恼,只能敷衍,“行,我知道了,会考虑的。”
  第二日,方绍伦早早起床,当然不是为了晨练,他是袁闵礼正儿八经发帖请了的男傧相,得去帮忙。
  他换了一身派立司的浅色西服,又梳了点刨花水,对镜自览,十分满意,兴冲冲的下楼,走进庭院。
  方绍玮也刚好起床去吃早餐,两兄弟在庭院里撞上,方绍玮瞄了他一眼,“袁二结婚,你打扮得这么精神干嘛?”
  方绍伦不悦的皱眉,“袁二?你小时候叫他啥?今天可是人家好日子,别让人不痛快。”
  袁闵礼比方绍伦大半岁,比方绍玮大了足一岁。
  方二少不以为意,“我一直这么叫的,也没见人计较。”
  “人家是懒得跟你计较,后面加个哥会掉你一块肉还是怎么的?”方绍伦牵过一旁爱驹,翻身上马。
  方绍玮不屑的撇撇嘴,他连自家大哥都叫得少,还上赶着喊别人家哥哥?
  他盯着他哥堪称玉树临风的背影,很有些复杂的叹气,长得好也该收敛点,还打扮得这么伶俐,可不就招人惦记么?实在也是一副姿态潇洒,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没有娘们兮兮的,咋这么不争气哩?睡男人吧,你好歹在上头。不过想到张三那身胚……压不住好像也挺正常?
  “你一大早的在这嘀咕什么呢?”方学群刚练完一套五禽戏,背着手从小花园里走出来。
  方绍玮忙转身,“噢,是说袁家这喜事呢,办得很热闹阔气。”
  方学群从随行的侍从手里接过白毛巾,擦了擦汗,摆手示意人下去,缓声道,“嗯,袁家小子结婚,得送份大礼,棉纱厂厂长的头衔得落他头上了。”
  “啊?为什么?”方绍玮惊讶的瞪眼,“不是说好我来当吗?”棉纱厂的筹建他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无锡、通州跑了好几趟,这次东瀛采购机器也是他去的。
  方学群沉吟着,小儿子城府不够,本待不说,又觉得该教教他,便勾手示意他跟上,父子俩在小花园里徘徊。
  “不管商场上还是江湖上,交情归交情,利益却是要置换的。你魏伯伯给我打电话,想擢升你哥当个局长,又说如今棉纱厂利润丰厚,他可在沪城帮忙拓展销货渠道。”方学群睨着儿子,“这话你该听得懂?”
  他叹了口气,“本来要是你哥娶了魏家小姐,那就皆大欢喜。如今让袁二插了一脚,少不得要让几分利。”
  魏司令的口气对这个六女婿相当满意,袁闵礼不但模样出挑,日常说话做事也十分周到,方学群冷眼旁观,也不得不佩服,是比他家这愣头青要强些。
  但猪是人家的肥,儿子还是自家的好。
  方学群提点到,“不过也不必担心,你哥的婚事横竖着落在沪城,不管是魏家还是关家,谢家也不错。”
  上次张定坤的认亲礼上结识了谢厅长,他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也有几个。
  “只要你哥娶个岳家得力的,你如今在月城也很能撑得住了,”方学群难得夸奖了儿子两句,“再加上周家、胡家的支持,张三袁二再能干也不怕他们反了天。”
  靠他哥娶亲?方绍玮一句话冲到嘴边,看看他爹满含希冀的眼神,还是咽了回去。回头他还是问问灵波吧,看好南风这事到底有救没救?
  第68章
  方绍伦骑着马到袁府,门口的空地和两边巷道果然已经水泄不通,几个侍从在那里指挥着车辆的摆放。
  他将马拴在一旁树桩上,几步跨进大门,拱着手喊“恭喜恭喜”。
  门内鞭炮声不断,袁闵礼穿着薄绸长马褂,戴着圆顶礼帽,打扮得光鲜亮丽,在一班知交好友的簇拥下迎出来,冲他喊道,“快来快来,要出发了。”他们要先去饭店迎亲。
  整个婚礼中西结合。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男傧相们也骑马跟在后头,马前额都挂了喜庆的红绸花。这一整个队列是月城最出色的儿郎们,引得姑娘们沿路跟随、抛掷着鲜花。
  大婶、大嫂们也来凑热闹,大嗓门叽叽喳喳的评点着,“这新郎官可真俊!”“就是。方家大少爷也好看着哩,听说还没成亲?”“哎哟,那可年纪不小了吧?别不是有什么……隐疾?哈哈哈。”“那是宋家的公子?长得也不错,就是腿短了些。”“腿短些不要紧,那地儿不短就行了,哈哈哈哈……”无论哪朝哪代,已婚妇女都是八卦的中坚力量。她们目光毒辣、言辞犀利、脸皮厚如城墙。
  方绍伦坐在马上,听到一耳朵都觉得脸红。好在很快鼓乐队就位,欢快闹腾的乐声蔓延开来,掩盖了那些闲言碎语。
  婚车是一辆加长福特,整车装饰着色彩缤纷的鲜花,车檐两边各攀着一个侍从,沿路抛洒着花瓣。月城别的不说,春夏之季,鲜花管够。
  民众几乎倾巢而出,万人空巷,铜钱雨、鞭炮声绵延不断。
  魏家对这个排场很满意,几个大舅子、小舅子也没有刻意刁难。催妆对诗的环节新郎官自己上,通过得轻轻松松。
  婚车代替了花轿,原本的射轿门就改为投壶射箭,袁闵礼扯过一旁的方绍伦,目带祈求,“绍伦,你替我。”
  这事他的确不擅长,男傧相代劳也符合礼仪。方绍伦也不推辞,轻轻松松先将箭矢投入壶中,再展臂拉弓,瞄准大厅中央悬挂的一颗樱桃。
  矫健的身姿一摆开,整个礼堂都为之一静。箭矢携带着风声,“咻”一声将绳端晃悠的那粒嫣红射得四散开来,更添喜庆。射击的力度刚刚好,箭矢“啪”一声掉落堂中,显然用了点巧劲。围观的民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大婶大妈们的嘴巴又忙活起来,“哎哟这方家大少爷真是色色齐备了!”“难怪到现在还没成亲,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哟!”“这不正好?你家闺女还有机会!哈哈哈……”
  方绍伦唯恐自己抢了新郎官风头,袁闵礼却是十分高兴的拍着他肩膀,眼眸亮晶晶的凝视着他。一旁族学里的同学问道,“绍伦,怎么没带女朋友回来?接下来该喝你的喜酒了吧?”
  “哎,还没影的事呢……”大少爷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
  婚礼又称“昏礼”,虽然袁家开了流水席,但吉日这一日的晚餐才是正餐。
  宽敞的庭院里牵了电线,昏黄的灯光点亮各个角落。
  红漆面的大方桌配条凳,一桌八人,席面备的“八八宴”,即八冷八热十六道菜,铺排得满满当当,山珍海味,展示着主家的实力和待客的诚意。
  方绍伦恪守承诺,为新郎官挡酒。
  宾客实在有些多,尤其他俩的族学同学、世交家的子弟又开始起哄,翻出牛角套杯,要按西南的习俗玩“赌酒”,这个才艺方绍伦是甘拜下风。每次骰子抛下去,最大的杯子必定捧到他嘴边。他极力躲避,仍被按着手脚灌了不少。
  饶是他酒量不错,也不敢拿大,腆着脸求饶,众人却不肯放过,宋家兄弟向来贪杯,叫嚣道,“大喜的日子何惧一醉?都说绍伦酒量不错,今儿可得好好探探底!”
  方绍伦都被灌得有些迷糊了,却还牢记着使命,看到有酒杯递到袁闵礼面前,便一拍桌子,勾勾手指,“冲我来!”
  袁闵礼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微微的酒意催动着心底深埋的情绪。其实他对他,从来都很好,远比对其他人好。
  一堆人,又笑又闹的,宴饮过半,还敲着碗哼起曲来。这样的日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来管束,年纪大些的离了席,留这群后辈们可劲闹腾。
  赵武在旁边桌看着,见大少爷脸色酡红,眼眸迷离,明显有些喝醉了,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边,弯腰低声道,“大少爷,该家去了。”伸手想把他扶走。
  旁边的宋家两兄弟叫起来,“哎,哎,你干啥呀?绍伦可走不得,还得再喝两盅。”
  一旁有醉醺醺的声音喊道,“这不赵武嘛?怎么没跟着三爷……对呀,三爷怎么没来?”
  “噢,三爷上英国去了。赵武你怎么没跟着去?”
  赵武只是比较楞,又不傻,答道,“三爷特意嘱咐我喝喜酒上人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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