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方绍伦放下酒杯拱了拱手,“佩服!”难怪在学校的时候但凡理论类的课程,他的分数总比他高出一大截。
  同时也感到羞愧,他的确深陷欲望的漩涡。
  即便不够真诚,他还是想那个人。尤其在酒精的加持下,脑海里无可避免地回想起诸多缠绵的场景。
  “春明,就算是欲望作祟,我好像也克制不了……”酒意上头,思念在心房疯长,方绍伦袒露内心的感受。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祠堂决绝的那一刻,咬着唇不去说爱,挺直脊背不敢回头。
  幸亏这些日子从早忙到晚,让他没空乱想。
  三岛春明看着他绯红的面颊,“绍伦,你我都是凡夫俗子,有欲有求是正常的事情。否则我怎会出现在这里?”
  “所谓情感的迷障,就是你深知这是不该产生的欲望,不仅与教养相违,更与伦理相悖。”他将杯中酒饮尽,“但你无法抑制自己的所思所想。”
  与教养相违,与伦理相悖?
  方绍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微张,“难道令你产生欲望陷入迷障的人——在沪城?还是——有夫之妇?”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春明精通华国文化,与留洋东瀛的留学生向来交好,其中不乏来自沪城的女士,而女士大多是有婚约的。
  三岛春明:“……”
  他温和地注视着他,“其实并非某个人,而是某种关系,令我困惑,极想求得实证。”
  方绍伦愣住,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但他并未立刻联想到自身,他是洗脸都懒得照镜子的人,从不觉得镜中的面庞有多么勾人魂魄,更无从得知皎洁的躯体、纯质的性情有多少魅力流露。
  他像一块璞玉,兀自闪耀,并不知道自己引来了觊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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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宁从踏入这所府邸,就步步留心,越往里越觉得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华国建筑布局全然不同,进门便是大片园林,草木葳蕤,亭台水榭装点其间,她不懂奇门遁甲之术,所以只觉得十分混乱。
  仆从领着她穿梭其中,一向记性不错的她头一回没有记住来路。
  转过一座楼阁,却是一条通铺的水泥甬道,两侧没有任何的装饰。平整的青砖铺排在甬道两侧,过于阔大的庭院令角落整齐摆放的数台小汽车毫不起眼。
  甬道尽头是一座东瀛风味的两层楼宇,她环视光秃秃的庭院,想要悄无声息地靠近这栋建筑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仆从停在门口,内间走出一个和服侍女,躬身行礼,上前来帮她褪去外套和脚上穿的鞋子。姿态很恭敬,素手却拂过她的腰际、颈侧和双膝,不动声色搜了个身。
  尔后引领着她沿着阶梯踏上二楼,每一个拐角处都打磨得十分光滑,大理石的墙面显得厚重而坚固。
  二楼尽头露出一角木质屋檐,四尺宽的门扉上镶嵌着一只瓶插,里头两枝盛开的白梅,是整座屋宇唯一的亮色。
  侍女推开门,脱下木屐,踏上平台,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
  柳宁早有准备,脚上是一双白绫袜,无声走入内室,三岛春明自窗前回过头来,淡笑道,“柳宁小姐,很准时呀。”
  他今日穿一袭绯色和服,袍袖摆动,闲适里透着矜贵。饶是清楚他来沪城的目的,柳宁也没法否认,这是一副得上天厚爱的皮囊。
  “与贵人相约怎敢迟到?”她露出个俏皮笑脸,又添上三分受宠若惊的神色。上回听他说宴饮有专人负责,还以为他必然要摆架子,不会现身,却没料到他亲自待客。
  三岛春明回身在案几后跽坐,摆了摆手,“不必拘礼。”
  侍女奉上蒲团,她跟着跽坐下去,只是她穿的旗袍,大衣又脱在了楼下,这般跽坐露出腿侧一线流光。
  书寓老鸨当然不应该忌讳这个,她把尴尬压在眼底,面上堆起妩媚娇笑,“昨晚来书寓做客的几位贵国客商都说年底的宴饮要等您发话……”
  “不急。”三岛春明打断她,言语温文,面带浅笑,“柳宁小姐或许知道,我们东瀛人向来恋旧,认准一个地方自然是常来常往。原先的书寓并无得罪之处,除非柳宁小姐诚意更足……”
  “那是自然。如蒙关照,我们肯定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酒菜食材必定是顶级规格,窖藏的北地好酒您上次还只尝了一种……”
  “任是山珍海味……”三岛春明声调懒懒,“也吃腻了。”
  “贵客但有示下,我们无有不应的。”柳宁意会到了他的试探。
  “是吗?”三岛春明曼声道。
  “是,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明知是坑,也只能先跳下去试试深浅。
  修长的手指将一个小小的纸包推到她眼前,“我与绍伦相交日久,渴慕日盛。柳宁小姐想必知晓,”他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年前还有一聚,这东西无色无味,我希望它能出现在绍伦的杯中,令我……一偿夙愿。”
  他话音落下,柳宁霍然抬头,面上难掩惊恐。她没想到他会直言相告对大少爷的觊觎之心。
  “三岛……先生……”她慌乱地摆手,“我……我不敢……”
  “哦?书寓老鸨对这些手段,”他冷冷一哂,“应该不陌生才是。”
  “我们书寓都是清倌人,又承蒙伍爷关照,”她不得已搬出伍爷这面大旗,“从不敢胡乱行事,贵国老爷们都知道的,向来温文守礼……”
  “既然如此,”三岛春明淡声道,“我也不好强人所难,送客!”
  他作势起身,柳宁忙躬身向前,疾声恳求,“三岛先生再给次机会,大少爷怜贫惜弱为人谦和,实在是不敢辜负。”
  倘若他真想行此龌龊之举,根本无需她一个老鸨出手,柳宁猜到他的试探之意,却不能真的甩手就走,机会没了不说,也不符合一个四处钻营的书寓老鸨作派。
  三岛春明似被她说动,回身坐下,皱眉思量,“美人,无分男女,我向来颇好欣赏。”他抬头看向柳宁,目光似冷似热,“柳宁小姐身段纤秾体态曼妙,这件旗袍减你颜色。”
  他拍了拍手,侍女送来一个托盘,其上一件折叠整齐的新裳,旁边一个棋盒大小的藤筐。
  “我素爱贵国诗词。美人解罗裳,对镜理红妆。寥寥数语,描绘的场景当真香艳至极。不知今日可有此眼福?”
  柳宁愣住,她能推脱第一桩,不能再推脱第二桩。何况她若真是书寓老鸨,自然应该愿意。
  明面上他是东瀛巨贾,又人物风流,能抱上这条大腿,长三堂子里的老鸨们不可能推却。
  她进退两难,一时间心念电转,脑海里闪过他含情脉脉看向方绍伦的画面,手伸向了旗袍的盘扣,赌一赌!
  她状若娇羞地点头,纤纤素手将盘扣一粒粒解开,酥|胸半露。
  旗袍褪到腰际,三岛春明也并未喊停,目光冷峻地盯着她。
  骑虎难下,索性一脱到底。
  幸亏穿旗袍容不得半点赘肉,眼下又是冬季,她里头穿了一层巴黎最新款束身衣,也是她敢赌的底气。
  “多谢先生馈赠。”她莺声道,伸手想去拿托盘上的新衣。
  三岛春明却站起了身,“愿效此劳。”
  她立时有些慌乱,身躯不自觉向后倾,他手臂伸过来,似不经意带翻了那只藤筐——“啊!”柳宁尖叫出声,一条花纹艳丽的长蛇夺筐而出,缠到了她臂间。
  “抱歉,失手。”他不悦皱眉,“怎么把我豢养的爱宠拿来了?这可真是……”他勾起嘴角,“失礼了。”
  饶是柳宁向来胆大,此刻也不禁花容失色,冰凉、粘腻的触感在赤裸的肌肤上游弋,“三……三岛……先生……”她牙齿“咯咯”打战。
  “小心,这是东瀛蝮蛇,毒性凶猛。”三岛春明蹲下身来,“当然,我是说取毒之前。”
  他似欣赏她的恐惧,启唇淡笑,“美人与蛇其实相得益彰,同样具备婀娜身段,艳丽外表……”他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她的颈侧滑向胸前,那蝮蛇随之游走。
  柳宁呼吸都为之一窒,冷汗涔涔自额上滑落。
  “……倘若不察,咬上一口,滋味却是不妙。”他摇头叹息,“家下在京都的府邸有一蛇窟,柳宁小姐这样的美人丢进去,不必两个时辰便香消玉殒,血肉全无。”
  他修长手指似与蛇同步,顺着腰际钻入肋下。
  此时此际除了示弱别无他法,柳宁神情惊惧、珠泪横流,“三岛……先生……”
  三岛春明站起身,手指一勾,那蛇便盘入了他的掌中。虽然拔了牙取了毒,此刻却头颅竖起,蛇信嘶嘶,有攻击之意。
  他一把掐住其七寸,手上青筋暴起,往案上一甩、再甩,盘踞的圆圈很快瘫软成长条。他似伤感地叹息,“养这么久还养不熟,可惜了。”
  明明动作暴戾,转过头来的笑脸却十分温和且歉疚,“柳宁小姐受惊了,今日言行疏漏,实在是失礼。但看在朋友的份上,小姐想必能周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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