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当她快要走到钢棍旁边时,却晚了一步。
乐壹用脚挑起重达二十斤的钢棍,一掂一踢把它踹出一丈之外。
“小姨,你输了。”
饶柳媚怔愣片刻,忽然晃晃悠悠地直起腰,哈哈大笑,“输?哈哈哈哈!不,我不会输。”
她一把抹去模糊视线的汗水,扬声大呵:“弟兄们!”
乐壹没想到她还有后手,看见她身后众人亮出武器的那一刻,心脏都差点停了一瞬。
“二谷主你这是做什么!比试归比试,怎么能如此大动干戈!”
“饶二谷主!你这是要把捞月谷变成你的一言堂吗!”
“饶柳媚!你疯了!”
几个长老的声音也没能制止她的癫狂。
“捞月谷是我姐姐的!子规啼也是我姐姐创立的!它们就该属于饶家!”
对方人多势众,且都提前在身上藏好了武器。
而拥护在乐壹这边的人手无寸铁。
乐壹不敢让同伴冒险,一直带着大家步步后退。
实在不行,就让给她吧。
毕竟都是亲戚,闹得你死我活多不像话。
乐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还是不甘心。
若饶柳媚与他理念相同他也就不争了,偏偏二人一个是保守派一个是激进党,谁也不肯臣服于谁。
眼下他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尝试谈判。
“小姨!我不是非要跟你争谷主的位置!我想出去!我要带大家出去报仇啊!你只要答应我,我就不跟你争了!”
饶柳媚拂袖怒喊道:“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我们已经过够了!子规啼是福也是祸!一旦暴露就会被无数人盯上!只有躲在秘境才是唯一的活路!”
“那已经死去的亲人就不管了吗!任由他们惨死?!”
“过去无法改变!及时止损才是正道!难道你要更多的人惨死?!”
“我能保护大家!”
“呸!加上你,整个捞月谷练到第八重的不过区区五人!没有我姐姐的第九重,你拿什么去报仇,拿什么保护大家!!!”
闻此,乐壹身后有人动摇了,无言又苦闷地面面相觑。
而这话似乎问到了乐壹的点子上,他忽然插起腰,冷哼一笑,摇头晃脑地得意洋洋道:“谁说我没有第九重?”
话音落下,两道黑白色身影自树顶飞落,一只漂亮的无形大鸟唱着哀鸣从饶柳媚和她身后众人之间呼啸而过!
两个突然出现的人稳稳落在乐壹身前,面无表情注视着抬袖挡风的饶柳媚。
长老手中的册子怔怔滑落,抬起手指颤抖地指着乐叁,惊到几乎失语,“子规啼……九……是第九重子规啼!!”
众人迎着久久不断的风,定睛一看,瞧见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乐家另外两个孩子——乐贰和乐叁。
第九重子规啼的内力绵长又厚重,即使不发力,也能叫人感觉有什么闷不吭声的气流穿过皮肤从人的脏腑中撩了过去。
但凡在这股内息里稍加一点力,饶柳媚以及她身后的人就已经站着死去了。
而此刻,他们好端端站在这里,惊魂失魄,后怕不止,冷汗直冒。
乐叁却只微微蹙眉,不轻不重地问他们:“今天这么好的太阳,你们为什么不晒菜籽?”
乐壹身后的人愣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刚刚是乐叁打出的第九重子规啼。
他们手牵手跳起来欢呼,“第九重!我们有第九重子规啼!我们能出去报仇啦!哈哈哈哈哈哈!!!”
乐贰抬手示意安静,待呼喊停止,她站出来向前一步,用清脆女声冲对面高喊道:“从今天起!捞月谷!听我哥的!谁不服?!”
饶柳媚斜眸偷望乐叁一眼,隐忍片刻终是埋头不答。
她身后的人,从后怕中回过神,一个接一个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抱拳高呼,“参见乐谷主!”
乐壹叉腰哈哈哈大笑,露出的牙缝里全是血,笑着笑着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头晕目眩。
“咳咳咳咳!哎呦呦,快快快,伤得不轻,二姐!老三!快来扶我一把!”
乐贰乐叁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各自左右架起乐壹肩膀。
二人架着他,一瘸一拐地朝村落走去。
身后无数带着希望的目光落在身着孝服的少年和孩子身上,轻得像阳光,可又重得像大江大浪。
被全江湖剿杀后躲起来的这两年,捞月谷每个人都生不如死。
今天,沉默的希望升起,同样的腥风血雨,他们会一模一样地,还回去。
乐壹:“忍了她那么久,今天可真痛快!咳咳咳咳!哎呦我肋骨好像断了!痛痛痛!”
乐贰:“闭嘴吧你。”
乐叁:“别装,没断。”
第13章
乐壹做到了,而且越做越厉害。
曾经伤害过捞月谷谷民的那些凶手,一个一个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们就算联合反抗,也只能惨死在子规啼的哀鸣之下。
后来谷中长老觉得够了,可以住手了。
但乐壹已经深得人心,身负血仇的热血年轻一辈忠心拥护在他身边,再也没人能够阻止得了他。
长老们和饶柳媚试图说服乐贰和乐叁,让他们出言制止乐壹继续复仇。
乐叁还算礼貌,委婉地告诉他们:“我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们如果觉得不对,那你们先打败我,再去跟他讲道理。”
乐贰是直接躲起来不搭理他们。
无奈,曾经跟随饶柳灵的那批人只能留在捞月谷秘境,默默种地,默默祈祷乐壹不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彼时,年少轻狂,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心中总会有一个盖世英雄。
乐叁心中的盖世英雄除了饶柳灵就是乐壹,他觉得大哥是救世主,是捞月谷的神。
后来,不知怎滴,自信骄傲的盖世英雄变成了狂妄自恋的脑残。
但其实乐壹没有变,是乐叁来了平安派,在清风明月远离喧嚣的深山里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凡人后,心境变了。
他不讨厌林甘,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羡慕林甘这样一睡就睡一整天的人。
一盅酒和一件缝缝补补的戏服,可以是人生的全部。
从崇拜光芒万丈的英雄,到崇拜烂醉如泥的酒鬼,不过短短三年而已……
他也才十二岁。
原来母亲说的没错,种地种久了,真的会变得什么都不在乎。
“大师兄!”
花卷头戴遮阳草帽,提着镰刀气呼呼掀开林参遮在脸上的蒲扇,“你好歹来帮我们一下!”
遮凉棚里,林参从半梦半醒的记忆中回到现实。
他慢慢眯开眼睛,瞧见小姑娘满头大汗,就算有遮阳草帽,脸颊依然被热得通红。
一缕缕发油的头发粘在额头上,都不漂亮了,难怪这么生气。
林参视线绕过她瞥了眼菜籽田。
才半亩多一点的菜籽田,三个孩子割了一上午愣是没割完一半!
林参见此却面无表情,悠悠捡回蒲扇弹了弹灰,窝在藤椅里翻个面,继续懒懒地打盹。
对他们的评价只有淡淡四个字,“割得真慢。”
花卷气得跺脚扭腰,朝鼻子吐气,“大师兄!”
林参摆摆手,示意她抓紧时间,“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割完,就摸黑继续割,晚上虫子可多了,你不怕的话就磨蹭吧。”
花卷站在原地盯着他瞪了好一会儿,发现他真的不打算出手帮忙,而且态度看似软绵绵的,实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无奈只能拖着冒烟的身体继续去割菜籽。
她摘下白手套,发现手心已经磨出了茧子。
一瞬间眼泪就憋不住了。
林参听见她哽咽啜泣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心软,只是微微移开蒲扇,透过蒲扇下的缝隙看着她低头擦眼泪的背影说,“以后逃一次课,就给我干一天活。”
花卷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如此为难自己,强忍泪水回道:“知道了……”
林参移回蒲扇挡住脸,悠哉晃动藤椅,轻描淡写地说:“去吧。”
温语早就自知理亏,向来三言两语不合就要骂人的他,这会儿倒是乖乖割菜籽,一言不发。
何竹坐在田埂上歇息,远见花卷去撒娇但无望而归,无奈长泄一口气,捂住脸悲催道:“救命啊!我再也不逃课了!”
三个孩子确定林参不会帮忙以后,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酉时五刻便割完了剩下一半。
不远处蜂箱外蜜蜂嗡嗡乱飞,太阳一点点西移,树影斜照。
林参从遮阳棚架子上取下蓑衣,用蓑衣盖住他的藤椅防止落灰落得太严重,尔后走到三个板车边招呼孩子们过来。
“把菜籽抱到板车上,摞高一点,少跑几趟。”
三人捶肩揉背,才歇几分钟就又被林参叫去干活。
他们把一束束菜籽左右交叠摞在板车上,再用麻绳捆好,确认稳当之后走到板车前,背起拉绳,像头骡子一样拉动板车沿田埂朝山里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