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满广场哀嚎的人,见着四宗弟子就抓着不放。
“我疼!快救救我!!”
“哎呦,哎呦,看看我吧!!我快不行了!!”
林参和乐壹朝阚成玉走过去时,迎面碰上一个快速跑来的四宗弟子。
那人端着汤药,没看路,莽撞地撞在了林参和乐壹正中间,要不是二人及时闪开,并一左一右扶住他的手臂,否则汤药就白熬了。
他反倒气冲冲地朝乐壹瞪了过去,骂骂咧咧,“你们在搞什么!”
乐壹对着他反指了指自己,露出一脸无语之态,心道:你要不要先问问本谷主是谁?
四宗弟子傲慢地骂完上一句,又转头瞪住林参。
认出是林参后,他要骂的话卡在嘴边戛然而止,惨白的脸愣了片刻,忽然一声不吭地低头走了。
林参面对乐壹不理解的表情,无奈解释道:“他们都已经知道我是捞月谷乐叁。”
乐壹没接话,同情地冲林参眨了眨眼,拍拍林参的肩膀,偷偷藏起心中一点不合时宜的辛灾乐祸,故作唉声叹气,“没关系,平安派会原谅你的。”
内心深处却是另一种想法:太好了!他马上就会被平安派赶出去!终于可以跟我回捞月谷了!哈哈哈!!
林参通过他并不高明的演技,看到了他内心真实想法,沉下眼眸戳穿道:“你在想以后我不能继续留在平安派,就只能回捞月谷了,对吧。”
乐壹微愣,从林参肩头撤回手,掩唇干咳两声,若无其事地朝阚成玉和傅雪走去。
阚成玉每惨叫一声,傅雪双眉就皱紧一分。
乐壹跑过去,撞开站在傅雪身边的师妹,有意无意靠近傅雪,关切地问:“傅姑娘,瞧你伤心的,要不别看了。”
说着,还抬手遮住傅雪眼睛,举止轻浮,暧昧。
林参慢慢走过去,见此不由得疑惑:他之前对傅师姐并没有起坏心思,怎么突然这么谄媚?
傅雪连忙拉开距离,客客气气颔首道谢:“今日多亏乐谷主来得及时,我大师兄和一宗弟子才捡回半条命,乐谷主大恩,傅雪铭记于心。”
乐壹色眯眯地晃了晃手,“小事一桩,傅姑娘不必跟我见外。”
傅雪悲伤难掩,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回应乐壹,毕竟是救命恩人。
随后,她朝乐壹走来的方向寻去,对上了林参深沉的双眸。
*
混乱的山门收拾到夜幕时分才收拾完毕。
那些死在这里的强盗,被平安派弟子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大火冲天,黑烟散发出恶臭,污染了大半个望安山。
早上还挂满红绸的平安派,到了傍晚,红绸尽数换成了丧幡。
傅雪与活下来的同门,在林参的指引下,从后山接回了所有宗师师父,和白蝉。
乐壹带着四宗弟子,连夜炼制无色含月解药。
小七宗后山悬崖边,沉闷悲伤的曲子响了许久。
音调掉进悬崖深处,仿佛坠入空洞,回声响彻不绝。
林参面无表情,对着火一样的夕阳,把何竹送他的琴拉了一遍又一遍。
周禧和温语跪坐在三座坟包前,同样悲伤过头,反倒安安静静。
他们默默往铜盆里丢纸钱,重复的动作配上心灰意冷的表情,好似不是真人。
黄昏消弥之前,一阵急促紧张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冰凉凄惶的气氛。
“拾银!拾银!!”
何竹的未婚妻,一个扎着麻花辫,朴素大方的姑娘,笑着跑过来,看见林参,气喘吁吁地问:“请问,林拾银在哪里?”
她的笑容很诡异,笑里藏着哭,大抵在来小七宗之前,就已经从一宗那里得知了噩耗。
林参打量她几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忽然笑得更夸张,大幅度朝林参屈膝行礼,再起身整理发髻,娇羞地自顾自说:“你就是拾银的大师兄吧,我常听拾银提起你,他说你喜欢琴,所以特意买了这把琴送给你,是我跟他一起挑选的,嘿嘿,他人呢?”
旁边三座明晃晃的坟包,和两个跪在坟前烧纸钱的人,她是一眼不看。
周禧和温语停下了手中呆滞重复的动作,眼含冷泪,无言望着她。
面对她的自欺欺人,林参始终没办法开口戳穿,只能扭头躲避她的视线。
她丧丧的笑,愈发诡异,一遍遍问,“大师兄,拾银在哪?林拾银在哪里?他说跟你们吃了午饭后,下午就会回去,他不会骗我的,他在哪里?”
终于,温语开口回答了她,“林拾银死了,在我面前。”
她这才脖子僵硬地朝温语和周禧看去。
恰时纸钱灰烬被风扬起,灰屑拂过众人视线,一道火光照亮了三座坟前木牌子上的字——小七宗林拾银之墓、小七宗林拾颜之墓、小七宗林拾星之墓。
随后痛彻心扉的哭声在崖边响起,哭声之凄厉,整个平安派都听得到。
林参起身,走到何竹未婚妻身边,看着她趴在坟上痛哭流涕的模样,强忍悲痛道:“姑娘,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他……你的人生还长,走得出来最好,若走不出来,即使没有成亲,我也认你这个弟妹,拿着这块牌子,以后你遇到的麻烦,尽可去焘熙楼找捞月谷摆平。”
林参将一块刻着子规衔月图案的金牌放在何竹未婚妻身边,随后转身离去,“希妹,小语,走。”
周禧和温语晃晃悠悠站起来。
他们相互搀扶着,一样的失神落魄,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行尸走肉般跟着林参往山下走。
第140章
从大年初一到初三,望安山始终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迷雾里。
那是山下安都城中飘上来的爆竹硝烟,里面隐隐约约漂浮着庙会场的热闹景象。
如果不是这场灾难,平安派的弟子这会儿应该都在山下自由自在地逛庙会,赏花灯。
往年还会有大户人家特意来请平安派弟子在门前舞狮,为门户增添喜庆。
林参清楚记得,前年正月初五,周禧身穿红黄相间的舞狮服,抱着圆鼓鼓的狮子头朝他跑来的模样。
彼时周禧笑容明媚,腿上和腰间的红黄流苏灵动摇摆,背后长长的狮被拖了一地,醒狮形状的铜铃挂在他脖子上,发出的声音像音符一样跳跃。
好一只漂亮的小狮子,不惧严寒,肆意热烈。
他蹦蹦跳跳来到林参面前,戴上醒狮头套,调皮地倾斜身体,冲林参眨巴眨巴醒狮眼睛。
林参敲了敲“小狮子”的脑袋,眼神微微含笑,语气却故作严厉,“你就这么把你的尾巴丢下了?”
远处扮狮尾的常萱正叉腰望着这边,满脸幽怨。
周禧精神一抖,蹦哒着跑了回去,与他的狮尾合体。
锣鼓声起,一公一母两头狮子进入表演场地,打滚、跳跃、祭拜,场面立刻火热沸腾!
“好!好!!”
尤其当醒狮站在梅花桩上表演抢绣球时,四个弟子栩栩如生的动作演绎和稳健扎实的功底,引得周围观众连连鼓掌叫好。
林参站在人群边缘,被热闹声,和老老少少各种各样的笑脸包围,周遭尽是阖家欢乐。
只有他双手背后,沉静如水,微微踮着脚尖,视线越过一个个脑袋,牢牢锁定他的小狮子,生怕小狮子会从高高的梅花桩上摔下来。
直到表演顺利结束,他才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默默松了口气。
东家很满意,给平安派支付了丰厚的报酬,两对狮头狮尾也各自分到不少演出费。
沾周禧的光,小七宗难得阔绰一回,五个人都把肚子吃圆了才回望安山。
林参吃得不多,话也少,总是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后面,看着五个人打打闹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们慢一点,在那里等等我,等我有了足够的勇气,我就可以真实地靠近你们。”
他时常在心里这么想,却从来不敢说给他们听。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
当他们驻足回头朝他看来,他一如往常,慢悠悠转移视线,放空眼神,假装漫不经心。
好似有一道丝绸般丝滑的波浪荡过去,轻飘飘藏起了他心中的憧憬与希冀。
“大师兄。”
一声苍白无力的呼唤将林参的思绪唤回现实。
林参脑海里的画面随之戛然而止。
可他感觉自己还站在前年回望安山的路上,五个弟弟妹妹正在前方脸带微笑地扭头看着他,等着他。
他只是心虚地看了眼天空,一个阖眸,视线再落下,五个人便消失不见了。
面前场景转换成一宗议事厅。
白蝉、白如晏、乐壹、云画森,一干人在听见周禧叫“大师兄”的声音后,停止了商议。
他们齐齐朝林参身后瞧去,周围还有阚成玉、傅雪、常萱,全都带着新奇神色,把出现在林参身后的周禧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