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马车留下空气里久久未绝的轰隆隆车轮声,动静仿佛要把残破的房屋震塌,以及车尾扬起的漫天白灰。
随后,一个红绿相间的身影从对面房顶一闪而过。
难民们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只听见他身上有许多忽闪忽闪的铃铛、孔方、玉石,以及一瞬间响起又迅速藏匿起来的叮叮当当的铃声。
这不禁让难民们心里浮现出一个风骚而俊俏的男人形象。
就在难民们按捺不住好奇心,准备开门仔细看一看热闹时,忽又瞧见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贴着路面滑了过去。
“黑蝴蝶”掠起的妖风渗入房里,惊得屋内众难民不寒而栗。
其中年纪较大的男人在沉默许久后闷声开口道:“这些江湖里的人只会打打杀杀,一边挑起战争,一边又为了武功秘籍抢得头破血流。走吧,就算露宿山野,我们也要离他们远一点,免得沾上无妄之灾。”
*
阚成玉顺着林参在墙上留下的记号找到汇合点,来到门外,停下了马车。
门口,大力士和另外几名强壮的府兵拄着红缨枪把守在此。
他们见阚成玉出现,齐声单膝下跪并大呼:“参见姑爷!”
林谢在阚成玉的搀扶下东张西望地跳下马车,脸上克制不住的都是惊喜与洋洋得意,“你小子还真有点排场。”
阚成玉笑了笑,为林谢推开门。
林谢瞪大眼睛瞧着,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席子上昏迷不醒的林参,和被五花大绑的何应。
他在满心欢喜与万分期待中慢慢走进去,宛如入瓮而不自知的鳖。
第165章
“师父,我是天才吗?”
“你当然是天才啦?”
白蝉摸着年少时林谢的头,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明艳如光的小弟子,“你的习武天赋千年难得一遇,你若不是天才,就没人担得起天才二字了。”
林谢转着圈从白蝉手底下转出去,漂亮的轻功再配上一套行云流水的剑花,惊起一阵凉风吹过桃花。
花瓣飘到他俊秀的脸上,再艳丽的色彩都比不上他骨子里的自信狂傲来得夺目。
“那说好了!以后让我当一宗宗师,我给你养老守孝!”
彼时,青年白如晏端着茶水站在一旁,温润如玉的脸上挂着淡淡羡慕。
可当他听到“一宗宗师”这四个字时,不禁敛眸摇头,把本就不浓烈的羡慕与妒忌付之一笑了。
他知道,一宗宗师,一定是他的。
天才又怎样,天才不姓白,那也永远是平安派的外人。
果然,接着便听见白蝉说:“哈哈,谢儿,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这个不行,这也没什么好的。”
少年林谢闻言丢了剑,气呼呼跺脚,随后往长椅上一躺,脚朝天头朝地,倒着对白蝉做鬼脸吐舌头,“略略略,老骗子!你得给我补偿!”
白蝉坐到他身边,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子,“好,你要什么?”
林谢一个激灵坐起来,“我要不管我要什么,你都得顺着我!”
白蝉哈哈大笑,起初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心思,心想着一个年轻的孩子,再怎么闯祸也坏不到哪里去,毕竟确实给不了他想要的一宗宗师位置,别的能宠则宠罢。
“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头。”
“我不信,你又骗我!”
“真的,不骗你。”
“嘻嘻!那拉勾!”
“好,拉勾。”
老年林谢一边往充满灰尘气息的屋子里走,一边回想起在平安派的过往。
他脸上得意的表情缓缓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执念所带来的悲伤:师父,你说过的,我想要什么,你都会顺从我,你失言了。
被囚禁在后山的那段日子,白蝉几乎日日都会去看望他最喜欢最疼爱的弟子。
但白蝉渐渐明白了,天才有天才的傲气,天才也有天才的单纯。
“老骗子!放我出去!你说过除了一宗宗师我想要什么都行,现在我只不过是想要子规啼,你不帮我就罢了,还算计我!把赤毛蝉换成假蝉,害得小灵儿隐火掌之毒深入骨髓!她要是死了,谁教我子规啼霜满天啊!!”
白蝉总是静静坐在他面前,任凭他质问谩骂和宣泄。
最后一次,白蝉在他面前一声不吭地坐了两个时辰,只有在离开前才说了几句话。
“谢儿,你在平安派一切肆意妄为的行为,都是为了逼我失言,你想用我的纵容,证明你就是最值得纵容的天才。”
林谢心脏咯噔一愣,各种混账话骂不出口了。
白蝉站起来,半闭的眼睛看着地面,像个行尸走肉般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去,“你终于证明了我是个老骗子,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徒弟,赤毛蝉,我会找回来的。”
*
“老骗子,我可以不要掌门位置,可以不当一宗宗师,但你也不可以食言……我不允许你食言……既然你食言了,你不纵容我了,平安派就得给我当做补偿!”
林谢咬牙切齿地盯着林参,就像饥肠辘辘的饿狼盯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有了子规啼,你这个老骗子就打不过我了,哈哈!”
他心中狂喜,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并且情不自禁大笑出声。
然而笑完一低头,却猛然看见林参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和他一模一样的乌黑的眼睛正阴沉沉直勾勾地瞪着他。
“什么?!!”
林谢立刻意识到不妙,当即转身想逃。
可阚成玉和乐壹一左右站在门口,牢牢堵死了他的退路。
屋顶摇摇欲坠的横梁上,乐贰正幽幽坐在黑暗中看着他发笑。
林参淡漠地拍拍灰站起身,“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自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稍不如意就到处惹是生非,白蝉贪上你这么个徒弟,真是人生中一大劫难。”
林谢看清局面后,只短暂慌了一瞬,随后依然无所畏惧,用自负和傲慢战胜了下意识的恐惧。
“你能不能搞清楚你到底在跟谁讲话?我是你爹!!”
闻言,乐壹和乐贰隔着黑暗对视一眼,皆皱起眉。
反倒林参面色坦然,言语依旧轻淡,“我勉强可以叫你一声师公,但父亲这个身份,你实在不配。”
“混账!!”
林谢抬手要打林参,但挥出的隐火掌被林参的子规啼轻而易举抵消了。
两道薄弱的内力相撞,不过震落了横梁上一段灰尘而已。
林谢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再猛回头惊瞪向阚成玉,“你给我喝的水里下了无色含月!!!”
阚成玉不装了,双手抱臂,孤傲地扬起下巴瞧着他,冷冷一笑的嘲讽胜过千言万语。
乐壹用大拇指反指了指阚成玉,贱兮兮地说:“可不是嘛,为了让你们相信他,他不仅故意练隐火掌走火入魔,还白送了你们一座城池呢!”
林谢抬手指住嘚瑟的乐壹:“你!!”
乐壹上前打掉他的手,凶巴巴地冲他耸了耸鼻子, “你什么你!老不死的东西,就你还想当我家老三的爹?!我警告你哦,他姓乐!”
而林谢因为刺激导致无色含月加速发挥作用,这会儿已经疲软得连骂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反抗什么。
乐壹见他两眼翻白,不得不扶住墙才能站稳的样子,便愈发嚣张,“老蠢货,就你骗我娘是吧?待会儿老子就把你活生生扒了!还说给我娘报仇呢,给她报仇,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
这边乐壹还在发泄怒意,旁边林参和乐贰已经配合何应摆好了桌子。
长长的桌面上,一根细长如丝的银针在惨白而灰蒙蒙的日光中显得十分可怖。
阚成玉跳上桌,盘腿坐好,目光看向乐壹和林谢,“乐谷主,别再捣乱了,我们要开始了。”
何应打开一包银针,拿出其中一根,亦是准备齐全之态。
乐壹挑眉一笑,迅速点了林谢的穴,恶狠狠靠近他耳边,用极轻却无比愤恨的声音说:“老东西,去给我娘忏悔吧!”
随后,大力士配合几名府兵将林谢搬上桌子,强行给他摆出打坐姿势。
林谢动弹不得,只能挤眉弄眼地表示愤怒。
此时此刻他的,活脱脱就是一只砧板上的畜牲,而何应手里拿着的针,宛如宰猪的刀。
他一个大夫,眼里没有半分对待同类的生命该有的情感,只有把对方当成牲口一般的冷漠。
“阚大侠,待会儿我会用长针将你们的黄庭连接起来,再布短针,等我施针完毕,你就用下丹田逆着经脉发力,配合林拾鲤用子规啼辅助你打通风门,这样,林谢的隐火掌功力就能渐渐输入你的黄庭。”
方才林谢还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干嘛,听何应说完,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偷天神功不仅仅能偷林参的霜满天,也能抢他的隐火掌!!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