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妪,下到尚在襁褓中的幼孩,只恨不得雷灵根之人统统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玉琼作为三洲大国,对此一事则是保留看法,他们不会去管那些雷系灵根的凡人,亦不主动去对付雷系修士,只尽数诛杀那些惹上门的。
  但雷系之人确如其是地爱生乱,荒洲之地遍地雷系匪徒也是事实,因此哪怕在思想开放,崇尚友好和睦的玉琼,这种歧视也普遍存在。
  两百年来,雷系修士与其余五系的关系,可以说是日渐严峻……
  楚定若有所思地想着,好半晌才落下一枚黑子。
  楚临容觉得父王这话有理,但又觉得有些疑惑:“最后一个雷洲国朝云都已经湮灭两百余年了,而水系灵韵呈现衰减之势是在这百年之后,儿臣以为,若要关联起来,或许有些勉强。”
  楚定则又是摇头:“这万年于天道而言都是须臾之间,百年算什么,只是朕有些想不明白的是,灭朝云国的其实也并非单是水系之国,为何首先衰弱的,是水系灵韵……”
  言谈间,一盘棋输赢已定。
  楚定睨了眼楚临容:“这局棋朕走神走得厉害,竟不曾想,你竟然走神走得比朕还厉害。”
  楚临容连忙垂首:“是儿臣棋艺不及父王。”
  楚定扫了眼窗外,窗棂外天际渐白,星辰即将掩藏于昼辉之下。
  “好了,时候不早了,朕就先离开了。”
  楚临容亦拂袖起身:“儿臣恭送父王。”
  楚定点了点头,只是他走到门框处又顿下脚步:“你天资卓然,又贵为玉琼储君,日后定是要继承这玉琼大统的,是该有心怀天下之大善。”
  楚临容垂首不语,却也知晓父王要说什么。
  果然,楚定就又道:“但切莫执念于这些触感伤怀之小善,行事亦不可儿女情长。”
  “……”
  “你与河洛公主的婚约,不仅你母后心存介怀,朕当时亦不想赞许,若不是见你从小到大从未求过朕什么,当时也绝无可能应允。”
  “这民间凡人,尚且有‘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的说法,你自幼便饱读宗卷,想来也该明白,未来的一国之母,岂能是那容貌惑世之人?只怕到时纵你百般谦正,她也会落那妖后魅主之嫌……而我玉琼,最损不得的,就是名声。”
  楚临容心下微冷,久久不言,直到楚定别开了头,才垂着眼睫沉声道:“儿臣……明白。”
  楚定见人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不由冷哼一声:“朕倒希望你是真明白。”
  “若再叫朕听到诸如‘玉琼储君思之过切’之类的闲言碎语,你那些画卷信笺也别留了。”
  撂下这话,便拂袖乘云而去。
  “……”
  楚临容回到桌前落座,袖一拂,那棋盘上的棋子便黑白分散,尽数落于原来的两个金钵中。
  他将棋局收拾好后,顺手把旁边的那些书卷挪了过来,那掩藏在卷轴中露出半个角的,正是一幅画像。
  那不是凡间笔墨描摹的普通画卷,而是法器神仙笔勾勒的画卷,且画师是闻名三洲的一位散修,其下笔之传神,能将所画之物还原个九到十成,比高阶的捕影灯还生动。
  且加上神仙笔勾勒奇效,卷轴中的画面还是动态的,若是卷轴再大些,还真就如同真人站在眼前。
  第90章 画卷
  楚临容将卷轴搁于长桌中央,徐徐铺开,一幅生动逼真的美人图便随之呈现。
  画中的女子玉颜墨发,身姿微侧,穿着一身轻薄如蝉翼的淡蓝色鲛纱宫裙,正站在祈灵岛之上。
  她手提一盏明净的琉璃灯,身前是波光粼粼的洑水河,身后则有万千盛开的祈灵花。
  祈灵花形似玉兰花,但花芯是淡蓝色的,花瓣呈半透明状,成片绽放,犹如仙境一般空濛绝美。在这幅动态的画面中,女子柔顺的长发随飘逸的裙摆拂动,手中的灯火忽明忽灭,身后的花衬人,人亦衬花,美得不可方物,一经画出,便是价值连城的珍藏之宝。
  楚临容的指腹落在画上,只须臾就迅速拿开,仿佛是担忧自己的无礼,惊扰了画中女子。
  父王的意思他何尝不明白?
  这么久都寻不到的人,自然是劝他断了念想。
  而且当时父王母后本就不太同意他与河洛公主定婚约,如今她没有了河洛王室这一仰仗,纵然寻到她,将她安然带回来,他也没办法再三忤逆父王母后,执意封她为正妃。
  他有些失意地将卷轴合上,放于一旁的柜中妥善收藏。
  旁边端来茶水的近侍走上前,察觉到殿下的失意,适时开口:“殿下是不打算继续找了?”
  楚临容微摇头:“不能在明面上找了,但找还是要找的……纵不能娶她为正妃,本王亦要护她一世安稳。”
  侍从也叹:“能得殿下如此厚爱,那河洛公主也是真是有福气了。”
  ……
  楚定离开观景台没多久,刚好看见有一人骑着玉麟兽腾云而来,他坐没坐相,姿势一惯懒散。
  楚定一见到他,顿时就冷了脸色:“逆子,你又去哪里厮混了?!”
  起初他说得好好的,说回问道宗,结果他与楚临容分别了那么多时日,问道宗的宗主却传来了信笺,问起他何时归宗。
  楚晏则不以为然:“父王,儿臣这哪里叫厮混,我们问道宗之人,出去游历实乃家常便饭”
  楚定:“哼,你忽悠谁呢,问道宗都来信了,你并未归宗的事情别以为朕不知道。”
  楚晏换了个坐姿:“诶,这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嘛……”
  见父王仍旧一脸的不高兴,他又哄道:“这出门在外,不论到哪都能增长见识,而且王兄在家读万卷书,我在外行万里路,这不是刚好嘛,父王的两个儿子都如此有出息,父王该感到高兴才是,板着脸做什么?”
  楚定懒得理他,索性拂袖转身:“油嘴滑舌。”
  楚晏嘿嘿一笑,朝他的背影抱拳:“儿臣恭送父王。”
  他骑着玉麟兽,在一处宫殿的云台停下,询问一旁的守卫:“诶,王兄何在?”
  那守卫闻声,忙朝他问礼:“回二殿下,储王殿下在观景台。”
  楚晏于是又骑着玉麟兽朝观景台而去,落地后,他便从玉麟兽身上跳了下来,直奔内阁:“王兄王兄!”
  楚临容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于书卷之中抬起头来。
  不多时,一眉飞色舞的少年人便从殿外冲了进来:“王兄怎么今日在这观景台看起了书,让我找半天。”
  楚临容比起他的跳脱,则淡定多了,温声询问:“你不是回问道宗了么?怎么回来了?”
  问完他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异:“你找到人了?”
  楚晏愣了一下,寻了处椅子坐下,然后对旁边的随侍道:“去给我倒杯茶,我有话要同王兄聊聊。”
  侍从点头,酌了杯茶后自行退下。
  楚晏喝了口茶:“都怪我,走得太匆忙,竟然连传音令也未捎带一个。”
  楚临容:“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楚晏搁下茶盏:“不愧是我王兄,我还没说呢,王兄就猜到了!”
  “人是找到了,也的确是有些变故,那河洛公主也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她好像并不太想随我来玉琼?”
  楚临容立刻色变:“她如何不想?这生逢乱世,她一弱女子尚无自保之力,又岂能容她不想?”
  “先听我把话说完嘛……”楚晏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她并未被烈炎之人带走,也未曾落于沧澜那些人手里,而是被那魔头救走了,并且我觉得他们交情不太一般,那魔头竟也愿意护着她。”
  楚临容:“魔头?”
  楚晏:“苏夜痕啊,这纵横的三洲的大魔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下:“我将他们救出来的时候,那河洛公主显然不想和我走,我提起玉琼,她一脸冷静警惕,似乎对我们有所防备,更惘论会随我一同来玉琼了……”
  “反倒是,对那魔头十分关心。”
  楚临容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哀戚之色:“是我们去晚了,玉琼乃三洲大国,又与河洛尚有婚约,却在河洛有难时不曾出手援助,她痛失族亲,心有所怨,也在情理之中……”
  “诶诶诶!王兄你怎又自责了起来!”楚晏是真理解不了王兄这动辄悲观的性子。
  楚临容:“所以河洛亡国当日,是苏夜痕救了她?”
  楚晏:“应该是的,并且据我观察,他们相熟有一段时间了,她不仅不愿与我回玉琼,还对我,乃至对整个玉琼抱有些许敌意,我说起婚约一事,她眸色清冷,别说动容,倒像是怕我把她绑回来一样,你说说这,啧啧啧……”
  楚临容眼底的哀色更甚,如若说是那人挟持了她,他甚至可以立刻派兵去将人救回来。
  但如今……
  不是她被人强掳走,情非得已,而是她宁可相信一个名声败坏的魔头,也不愿意相信玉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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