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飞鱼扯着小月的衣袖不敢松手,唯恐她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小月招了招手, “小鱼,过来看看,银河好美啊!”
  姜飞鱼连连摆手,“我不看, 我怕高!”
  小月稀奇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大笑不止,“我小月活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个恐高的神仙!哈哈哈,你到了天宫,可千万别低头,否则岂不得把自己活活吓死!”
  姜飞鱼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
  小月见他害羞,也不笑他了,趴在窗台上, 静静欣赏这天界的景致。
  怪不得人人都向往天堂, 这样璀璨的星河, 七彩流光穿梭其间,确实是很美啊!
  “这星盘便是司命之神给凡尘世界的一点小小启示” ,孟子煊道,“人人都渴望窥探天命,这星河的排布便昭示着人的宿命和江山百代的气运。”
  小月一听,觉得很是玄妙,虽然不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忽而,小月想到了一个问题,“凡人的宿命能从星象上窥破,那神仙的宿命呢?”
  这话也成功引起了姜飞鱼的好奇,两人皆是眼巴巴地看着面前三位上神。
  钟离亭眼光投向窗外,似不想理会她这无聊的提问。孙逸之是个医者,一向只想着怎么治病救人,从未想过要窥探命数。
  最后还是孟子煊缓缓开口道:“下界生灵的宿命由司命星君执掌,而一旦飞身成仙,便即脱开凡尘,不受任何人管制。理论上说,只要神仙修炼得法,便可与日月同齐,永生不灭。但事实上,自创世以来,上古之神均已凋零,并未见有存世至今者。究其原因,除了每隔几万年便会经历一场的三界混战之外,其他的多是死于历劫。下界生灵,死后还可再入轮回,而神仙的陨灭,却是神魂俱消,再无可寻。”说得这儿,孟子煊嘴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其实,从这个角度去想,永生不灭的倒是凡人,而非神仙。”
  小月只觉匪夷所思,“这么说来,神仙若是死了,连轮回都不入了,永远永远的消失了?”
  空气陡然凝滞,钟离亭眉头一凛,映满了星光的眸子,比这茫茫夜幕还要深邃,似有窥探不尽的心事。
  孟子煊轻咳两声,垂下眼帘,不知是因为方才说得累了,还是觉得这话题过于沉重。
  便是刚刚还笑得灿烂的孙逸之,此时也是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果然,神仙也怕死!小月心领神会。
  “所以,我劝你还是多下点功夫,好好修炼,别到时候被天雷给劈得灰飞烟灭了!”钟离亭握住孟子煊细瘦的手腕,将源源不断地灵力注入他体内,嘴上却仍是毫不留情,所说的话如片片刀锋般飞来,扎得小月心口都疼。
  小月气愤,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九条金龙拖拽着华贵鸾舆穿破了九重天,顿时,眼前一片光明。
  天宫之中,无昼夜之隔,无四时轮换。瑶台碧水,琅环宫阙,飘渺于云雾之间。更有那天门巍巍,高不可攀,象征着天界至高无上的威严。
  纵是先前,小月已见过妖族圣殿的壮观景象,此番初登天界,也觉大开眼界。
  九龙鸾舆一径飞入太上老君所居的太清殿,这才停了下来。
  然而,殿内却是冷冷静静,唯有一名小童跪在一旁,头也不敢抬,抖得同筛糠一般。
  “老君呢?”天君问那童子。
  “回圣上的话,师傅他……带着一众师兄到下界布……布道去了,不知何时得回……”那童子紧张得冷汗直冒,话也说不利索。
  钟离亭广袖一甩,“那正好,阿煊住在这里,倒也清净。等老君回来后,就请他搬去三清观暂住吧!”
  那童子惊得呆了,咋的,师傅出去一趟,房子都叫人占了?
  太清观处处弥漫着丹药的香味,倒是和孟子煊这个药罐子挺搭配。只是苦了小月,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什么吃的。钟离亭一回宫便直奔太清观,此刻又被孟子煊留在洞宵宫叙话,还没来得及顾上她。小月只好饿着肚子,在太清观东游西荡。
  那太上老君座前的小童子别看年纪小,却也已修行了数千年,早已断绝六欲,不食五谷。故而也考虑不到小月会不会饿,他要不要尽地主之谊,准备点吃食的问题。
  小月就这么走啊走,走到了老君的丹房内。恰好看到了那小童坐在丹炉旁抹眼泪。
  “你怎么哭了?”小月一向心善,见到人家哭,尤其还是个小孩,总是要忍不住上前问一问的。
  那小童哭哭啼啼,“师傅留我在此看守门户,结果房子都给看丢了,师傅回来,我该如何交待?”小童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哭得倒比方才更凶了。
  小月也觉得钟离亭此事做得欠妥当,虽则是为了子煊,但这般仗势欺人,却也非君子所为。子煊和我不过才两个人,有一间房住也就够了,何必占人家一座宫殿。于是宽慰那小童道:“你别哭了,此事还有得商量。你先告诉我,你这道观里,可有什么吃的?”
  小童一听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便也不哭了,好生好气地哄着小月,“仙子姐姐,丹药你吃不?”
  第52章
  钟离亭将孟子煊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细心帮他掖好了软被。
  孟子煊试图挪动一下身体,却仍是徒劳,尽管他已用尽全力,身体却依是纹丝不动。
  可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恢复知觉。
  他真正感受到了鲛纱的柔软,像细腻的水流淌过肌肤。
  钟离亭仔细观察他,见那玉枕冰冷,恐怕他会不舒服, 于是俯下身子, 托起他的头颈,在他的脑后又加了一个薄薄的软枕。
  “这样,可有舒服一些?”钟离亭问。
  他似乎仍是不大习惯照顾别人,便是连关切的话, 也说得有些生硬。
  然而孟子煊却已然十分感激, “多谢师兄!”
  伺候的仙娥都已退下,屋内只剩下他与孟子煊。这样与孟子煊单独相处,放在从前,他们同在鸣岐山修行时,是一件多么平常又自然的事情。可如今,经历了沧桑巨变之后,他反倒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孟子煊。
  这就好比,你若是做了一件对不起人家的事, 即使那人不再提起, 你依然会觉得愧对于他, 面对他时,便多了许多愧疚、自责、悔恨的情绪。心中积压了这许多复杂的情绪, 举止也就无法落落大方。
  好在孟子煊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大师兄,你能否告诉我,除了从妖族撤兵,你还答应了瑶姬什么要求?”
  钟离亭无奈一笑,他早就知道定是瞒不过的,于是老实说道,“她还要我放了二弟。”
  孟子煊却是颇为疑惑,“瑶姬请你放了二殿下,这又从何说起?”
  “她提出这个要求,原也并不奇怪”,钟离亭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慢慢地道,“六千年前,洛河一战后,我便将钟无羡囚禁在雷泽渊底,至今未放他出来。瑶姬与他,本就是有婚约的,此次拿解药来换他自由,倒也说得过去。”
  “你将二殿下囚在了雷泽渊底?”孟子煊大感惊讶。
  雷泽是什么地方,孟子煊又岂会不知。雷神所居之地,每日里无数道天雷打入渊底,历来只有犯了滔天大罪的囚徒,才会被关入此境。
  钟离亭神情虽还淡然,然而拢在袖中的手却已握紧成拳,恨恨地道,“他犯下大过,理应受此重刑。”
  钟无羡与钟离亭当初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知斗了几千几万年。后来既是钟离亭做了天君,钟无羡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只是,囚禁在雷泽渊底,这等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些。
  然而,这毕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孟子煊也不便置喙。只是,有一件事,孟子煊想来想去,都觉蹊跷,“瑶姬既然有心要救二殿下,为何不早些来救,却偏偏要等上六千年才救?”
  六千年日日不断的雷刑,二殿下还能撑着没有魂飞魄散,实属不易。
  “这就不得而知了”,钟离亭道,“或许从前她也想救,只是苦于没有可以让我妥协的筹码。”
  话一出口,便觉失言,忙忙补充道:“其实即便她不来求我,我也早已有了释放钟无羡的打算,毕竟,六千年的雷刑,他也受得够了。而况,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是天族的皇子,若是让他死在雷泽,未免也太不体面了。”
  孟子煊当然知道释放钟无羡于钟离亭而言,是一个多么大的隐患。可惜自己如今身无长物,只怕未必能够报答得了他的这份恩情。
  钟离亭自然从未想过要孟子煊报答他,故而也并未留意到孟子煊眼中的歉疚之意。他只是在思索,
  “阿煊,有一件事,我正要问你。这几千年里,瑶姬屡屡派人到各处仙山采集名贵药材,又亲自去往东荒大泽,斩杀了麒麟瑞兽,取走兽角,甚而在阴山生祭了许多童男童女,你可知道,她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子煊茫然摇头,他岂止是不知,简直是闻所未闻。然而,他却不由自主的,将瑶姬所做的这些事和自己联系了起来。难道,她去寻药材,取麒麟角,便是为了给自己配置解药。可是,生祭童男童女,却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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