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踏雪而归,夜空中有雪飘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在空中飞舞,那舞姿轻盈优雅,落在陈圻的脸上却生硬的疼痛,亦如他的五脏六腑一样疼痛。
曹诗妙披衣下床,走到挂着释伽牟尼像的墙面前,跪在绣金攒枝的蒲团上诚心祈祷:“和尚如果真如皇阿祖说得那样灵验,就保佑皇阿祖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信女曹诗妙愿折寿还愿。”
她当然不是因为恨陈圻才有这样的愿望,而是真的希望王书兰能长命百岁,原因除了王书兰真心待他以外,还因为王书兰活着,她就可以稍微任性一点,不用嫁给谁,要不然她的后半生不是被皇后安排就是被陈圻算计,无论哪种,都不是她所希望的。
含真和颖真挑帘进来,跪在她身后,齐声道:“奴婢们知错,愿小姐责罚。”
曹诗妙起身扶她们起来,道:“我知道并不是你们不想拦着他,而是你们知道拦不住他,识时务并没有什么错。”
含真道:“奴婢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奴婢觉得英王殿下真的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但小姐若是真的不喜欢他,奴婢以后誓死不让他进来就是了……”
曹诗妙叹气:“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含真和凝真不解,但她们也不敢问为什么,准备服侍她睡下。
曹诗妙道:“今晚看来是睡不着了,去取件厚实的衣裳来,我要出去赏雪。”
凝真劝道:“都这么晚了,小姐还是早些歇息吧。”
曹诗妙淡淡看她一眼,道:“我的事,容得着你多话吗?越来越没规矩了。让你去拿衣裳,你去拿便是,话怎么这么多?”
凝真顿时心一紧,又听含真说她:“你也真是的,小姐她哪里睡得着啊!”
凝真有些不服气,含真刚刚还管小姐和那英王的事了呢,怎么她就不能劝小姐晚上早点睡?
不过她不敢再顶嘴惹怒曹诗妙,而是动作麻利的去取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和一件白色滚毛披风。
含真又去热了一壶浊酒,梅园中寒梅开得极好,对酒当歌,正是适合创作的时候。
曹诗妙在雪地里坐了半宿,越坐越清醒,终于写了穿书来的第一篇原创的词。
大约人真的在伤悲的时候灵感就会爆发吧?
翌日,这首伤春悲秋的词便分别传到了陈圻兄弟和周品言的手里。
周品言和陈圻、陈均不同,他有这首词完全是因为皇后娘娘示意探子誊抄给他的。
周品言下朝回府,就收到了皇后娘娘请他冬至进宫赴宴的帖子。
来送帖子的人拿着个拂尘,将皇后娘娘有意撮合他与曹诗妙的意思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将军不必紧张赴宴见太后的事,即是皇后娘娘保的媒,太后娘娘一定会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应允这桩婚事的,这宴会只是个过场。”
周品言客气谢过,又让下人拿了个大封红才进书房看拜帖,却发现拜帖里夹了一张纸,纸上有一首诗,题目是《贺新郎》,落款是:长城居士。
曹诗妙的新封号就是长城县主,所以他知道这诗是曹诗妙写的。
仔细看来诗的题目和格式都很奇怪,均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整首诗句式长短不一,总共一百十六字,分作两阙,上阙五十七字,下阙五十九字。
上阙为:
梅园夜深处。谁邀残雪冻雨至,花落无数。落英缤纷冷寂寂,败红衰绿铺满目。恋平生诚心所悟。万里盈盈烟云雾,然吾之归宿庙与汝?若弄人,天可知?
下阙为:
凭阑望断天涯路,月宫羞走嫦娥露。凄凉如雾,纤手一挥愁已布,从此天涯无梏。知情思似愁须。凭珠峰崩断壁,又长江枯似干谷。错已悟,心无恶。
周品言很是怜惜曹诗妙的身世,因此不是没有想过向曹诗妙求亲。
初见时,她穿着一身缟素,以未嫁之身主持曹蕴丧仪,一点都不见慌乱,让他从心底佩服她。
接触几日以后就被她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吸引,觉得要是自己能娶妻如此该是多么幸运啊。
如今她国破家亡,独自一人寄人篱下,内心自然是如她的诗句一样愁苦。
她一定很想有一个家吧?
那他就给他一个家好了,他正好也需要一个如曹诗妙一样精明能干的妻子撑起门楣,将来能从母亲手里继承周氏主母的位置。
第45章 舍轮王子 周品言之计
陈圻接连几个白天都很忙碌,晚上也很晚才歇下,主要是他刚回健康,又揽了土断的差事下来。
但今日他却早早的坐马车出了宫,其他护卫都惊呆了,只有卢山河心中了然,昨夜幽深低徊的叹息在梅园夜间的冰雪中凝固,他便知道他们的这位爷定是没有能够诉衷肠。
今日那县主依然没有给他诉衷肠的机会,他当然得另寻突破的出路。
卢山河都要急死了,他们的这位爷文韬武略样样拿手,怎么都及冠之年了,在男女之事上还这样笨拙呢?
他们的马车一直往南走,停在了秦淮河畔的镇南将军府。
周品言人在书房,手里正拿着一张竹帘纸,上面写着曹诗妙的《贺新郎》,管家叩响书房的门,道:“少将军,外面有人前来拜访,自称是英王殿下。”
周品言听到这话轻抬眼帘,想起会稽时那些风言风语,猜想陈圻来找他的原因定是与曹诗妙有关。
他笑容微敛,道:“父亲被英王殿下派到交州镇守,他突然造访,想来是来见我的,你陪我亲自去迎接吧。”
去影壁的路上,周品言心事重重。他们家算是前朝余孽,陈世广很是忌惮父亲,还是陈圻慧眼识珠,才令他们不至于明珠暗投。
虽如此,但陈圻待他也不算亲近,甚至偶尔有着似有若无的敌意?
他一直想不明白陈圻这种间歇式神经发作的原因。如今他刚收到皇后给他的帖子,这位英王殿下就立马找上门来了,这其中的缘由,他一下就醍醐灌顶了。
英王殿下那偶尔的敌意都是在他与妙妙说话的时候。
怎么办才好?他需要妙妙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来做他的贤内助,也需要英王殿下的提携才不至于让周氏门楣在改朝换代的洪流中轰然倒塌。
他做什么样的选择就要看英王殿下是什么态度了,如果英王殿下对妙妙的感情并不是他揣测的那样,他就会竭尽全力去求娶妙妙。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英王殿下怎么说吧!
周品言绕过影壁,马车边站着卢山河,两人相互见礼后,周品言对马车内作揖道:“不知殿下光临寒舍,属下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陈圻不紧不慢下车,站在周品言身边,道:“明威将军不必多礼,镇南将军府搬到金陵以后,本王还没有来过,今日得空,过来看看也好。”
与二皇子陈均不同,陈圻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却因明帝之死,身为皇长子又战功赫赫的他反而比毫无尺寸之功的陈均后晋封亲王。
但周品言相信陈圻未来一定会登基,因着这直觉让他和周家的忠心坚定不移。
他们家族经历四朝,依然屹立于金陵城的士族门阀中,耳听八方、眼光六路是必须的品质。
站对地方,站出好姿势成为必然的素质。
他恭敬的把陈圻迎入府内喝茶,陈圻也没有跟他废话,喝了一口周品言亲自烹的茶以后就开门见山:“明威将军,母后主张的事情正是本王反对的事情,你可知道?”
见周品言抬眸看着自己,并没有急着表态,他陈圻补充道:“本王说的是你和长城县主的事。”
周品言依然不动声色:“末将不懂王爷为何会关心末将和长城县主的事情?还要反对?莫非......?”
他的态度在陈圻意料之中,但他不愿与他兜圈子,便道:“你也不必装糊涂,本王心悦县主,若不是我朝刚立,本王政务缠身,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周品言吃惊于陈圻的直白,过了片刻才道:“殿下可知道,不能承了皇后娘娘的美意,我们周家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圻心有不悦,周品言这是在跟他讲条件?但周家能在改朝换代中屹立不倒,想来一向如此吧?便道:“母后无非就是望子成龙罢了,你放心,你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将来本王还指望你多多辅佐本王,本王定不会让你太为难,冬至那天你照常赴宴就是,想来有太后在,母后的意愿也没有那么容易实现。”
周品言亦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不悦,但现在显然不便辩解,而是道:“末将其实早就看出来了殿下对长城县主的情谊......”又斟酌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放下茶杯,周品言直身而坐,他凝眸看陈圻半晌,忽地再露笑容,亲自又为陈圻倒了茶,道:“末将既然能看出来您对长城县主的情谊,想来英明如皇上皇后又岂会看不出来这些呢?可是为什么现在殿下和县主之间的关系又是这步田地?依末将看,殿下若想抱得美人归,还需从皇上皇后那里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