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袁曼香以为这几天熬夜过头,耳朵出现了幻听。
  “谁?”
  林杳眠重复一遍:“宋淮靳。”
  “他凭什么在你家楼下?!你们都多久没见了?”
  “他是钟教授的侄子。我也是不
  久前才知道的。严格意义上,他现在还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早上彻底醒了以后,林杳眠才知道酒精有多耽误人,所以刚才点菜时没有和袁曼香一起像往常般来一杯佐餐的香槟。
  宋淮靳变成她唯一一个有联系方式的客户。
  从公司合作角度,她加他的联系方式没有意义,因为公司有专门负责处理客户关系的部门,宋淮靳的电话列表里肯定还有一个ir部门的同事,二十四小时随时等候回答他的问题。
  至于从私人关系角度...
  林杳眠不知道宋淮靳怎么想的,当时她半醉半醒,但他没有喝酒,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仍然顺从了她的要求,当然也可能只是不想忤逆一个喝醉的人再添麻烦。
  袁曼香用餐叉的柄部种种锤在桌面,可惜雪白厚重的桌布吸收了声音。
  “资本主义真是太可恶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而且他还帮了我,没有在我上级面前当场给我难堪。”林杳眠对分手之时宋淮靳说的话和他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愈发觉得她的行为是酒精作用下的冲动之举。
  她说道:“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袁曼香刚想开口炮轰当初宋淮靳的傻逼行为,却听见坐在对面的林杳眠缓缓地开口:“我觉得有可能,只是有可能,我还有点喜欢他。”
  林杳眠采取了最柔和的描述方式。她在美国的日子经常和袁曼香语音或者视频通话,但没有提过她其实那时候经常想起他。
  所以在袁曼香眼中,分手后的她和宋淮靳再无任何纠葛。
  但生活中总有一些细节会不可避免地勾起相关的回忆。她下班推开玻璃门,拢起衣帽避雨,推着购物车穿过glutenfree饮食区。
  那些不为人知的微妙瞬间仅仅存在于她的大脑里。
  林杳眠以为生活会永远这样下去。
  两个人像欧几里得空间中的直线,在特定的时间点相交,然后渐行渐远,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有可能?你为什么这么想?我数数,一加四加一,你们都快六年没见了!”袁曼香皱着眉头掰手指。
  林杳眠用叉子卷起一片牛肉薄片,说:“我也不确定,所以说可能。因为他现在看起来也挺吸引人的。”
  “你可千万别再被骗了!想想他当初怎么骗你的!”袁曼香拔高声音,“这种长得好看、家世又好的男人是吸引人,但你知道我们上个月接了个回头客,那个男生好像才二十三四,居然已经准备结第二次婚了!”
  “他第一栋新婚别墅也是我们公司负责的,当时装修预算好像是一千万吧,这次又翻倍了,女方坚持要求不能比上一任的差。”
  林杳眠沉默下来。
  她早上起床后,翻看了宋淮靳的朋友圈。他从来不隐藏东西,但也不怎么发,前两年还有新年祝福,后面干脆再也没有新内容。所以她往下没翻两页,便看到那条已经被她夺回的黑曜石手绳。
  看不出这几年有没有建立过新的亲密关系,更像是荒废了这个只在国内流行的消息软件。
  “那你觉得我现在不应该和他过多接触吗?”
  起码部分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
  袁曼香看着林杳眠困惑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说:“我觉得你应该谨慎点。你也说了,他完全变了。在你搞清楚是不是真正喜欢他还是暂时被这种变化迷惑之前,不要冲动用事。他在你这儿是有前科的人。”
  林杳眠捧着盛有苹果汁的杯子,耸下肩膀:“我以为你会劝我彻底远离他。”
  “万一你真的喜欢他怎么办?我又不能阻止你追求真爱。”袁曼努下嘴,眼皮往上一掀,半翻起白眼,“他现在对你什么态度?”
  笑意凝滞住,林杳眠垂下眼,搅动着吸管:“我也不知道。”
  宋淮靳以前就有这个本事,捉摸不透的态度和举止,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林杳眠无法确定他是否还对当初的事心存芥蒂,但她对他冷漠的表情记忆犹新,并且他似乎也在有意回避两个人的过去。
  “可能我们做普通朋友也不错,如果他愿意的话。”
  这回轮到袁曼香耸肩。
  “那你也知道,他当初在京大也没多少朋友,这种独来独往惯了的人会和前任当朋友?”
  *
  「你今天回港岛吗?我去接你,顺路把我姑姑要给你的月饼带着。」
  林杳眠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回港岛的高铁上沉思。他的名字像水一样挤进她干瘪瘪的眼眶,情绪如同海绵般又重新变得蓬松柔软。
  袁曼香的问题困扰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林杳眠回想起那天露台上,宋淮靳道歉时说“不是故意”的表情,仿佛玩具熊的外部布料裂开一个缝,她窥见了一部分曾经的他。
  那个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的少年。
  时间一长,人的大脑对自动对记忆进行美化加工。
  他会在普林斯顿的雨天等她,两个人一起去超市,像普通情侣一样在家吃一顿温暖的晚饭。
  这些画面只存在于她想象中。
  林杳眠认为,她不是要警惕被他的变化迷惑,而且应该弄清楚,她是真正还喜欢他,还是单纯留念那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男孩。
  「不麻烦你了,我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站了。」
  宋淮靳:「不麻烦,我现在出门,时间刚好。」
  林杳眠没有再推脱,因为她从深市回来的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
  港岛的网购服务远不如内地发达,一些商家不发到港岛的快递。林杳眠每次跑深市都提前买好想要的东西寄到袁曼香家,然后像仓鼠搬家一样塞进行李箱带回港岛。
  “你箱子这么重,还说不需要麻烦人?”宋淮靳轻松拎起28寸的行李箱放进车的后备箱,然后默默在心里鄙视江向阳居然有脸说他,至少他在谈恋爱的时候没让林杳眠拎过一次重物。
  但也有一点在宋淮靳的意料之外。
  江向阳没有向她揭发他的小动作。前天他偷偷接了她的电话,昨天还威胁要让江向阳这个正主失业。
  如果两个人角色互换,宋淮靳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拎住这个把柄狠狠地向林杳眠告状,在她面前费尽口舌抹黑对方,放在六年前他会这么做,现在也是相同。
  江向阳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两天,宋淮靳高度紧张地等着手机响起,她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打进来。
  林杳眠看着副驾驶上的两袋月饼,悄悄在心底叹口气,去年的中秋节她还没有参加工作,亚洲超市的月饼舍不得买一整盒。
  现在接下来一个月,她清晨的早餐都会大概是不同口味的月饼。
  车慢慢开到熟悉的街景停下,林杳眠转过头。宋淮靳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我帮你把箱子拎上去?”
  林杳眠想,如果是其他人提出这个请求,她会不会答应。
  结果是两个人站在锃亮的电梯门前等待数字显示到1楼。
  电梯门一打开,一个女生牵着雪白的马尔济斯走出来,和林杳眠打了个招呼,看到站在一旁拉着行李箱的宋淮靳,随口问道:“你弟弟啊?”
  “我朋友。”
  “噢噢,你朋友长得好年轻,跟个大学生似的。”
  宋淮靳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休闲卫衣,漆黑的头发随性地搭着,是很像还在上学的大学生。
  等女生牵着小狗离开,林杳眠给他解释:“这是住我对面的coco,和我是同一个房东。这栋楼的十到十五层都是我房东买来收租的公寓。”
  宋淮靳轻轻笑了下,没有接话。换作以前他可能会拉下脸色,但他正在思考如果等会儿对上江向阳指责他的罪行,要如何处理才能不让她生气。
  林杳眠用小巧的钥匙打开房门,明亮的灯光照亮客厅。
  “我家没有你能穿的拖鞋,你直接穿鞋进来吧。”她将两个礼品袋放在玄关的台面上。
  宋淮靳在她打开鞋柜时,视线跟随贴过去,各种各种的女鞋,目光扫过去,屋内只有女生生活的痕迹。
  在手中的行李箱被接走前,宋淮靳突然低头问:“你一个人住吗?”
  林杳眠理解错
  了他问题的本意。
  “以前刚到美国的时候和人合租过,后面发现还是一个人比较舒适。”
  抬头看见宋淮靳晦暗不明的眼神,她又疑惑地出声:“有什么问题吗?”
  宋淮靳快速整理好心绪,扬起一个笑:“我还是脱鞋吧。”
  他缓慢地环顾四周,整套房的总面积加起来可能还没他的卧室面积大。
  窄小的客厅里弥漫着他梦寐以求的气味,清香的洗衣液、甜腻的身体乳、经常换着用的护手霜...混合交织在一起,流淌过她牛奶般光滑的肌肤,形成独特的只属于一个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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