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沂水:“你家?”
  谢谦然解释道:“是我外婆的房子,就在县医院附近。”
  沈沂水又问:“你呢?”
  谢谦然道:“不用担心我。医院里有折叠床,我搭个床睡一会儿就好。外婆这边还需要人照顾……我在这里是应该的,但连累你也受累,实在是不好。”
  沈沂水思索片刻,摆摆手:“那你直接把定位和钥匙给我算了,外婆这儿也离不开你。”
  谢谦然松了口气,忙将地址发了过去,钥匙也递过去。
  “行,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沈沂水挥了挥手。
  谢谦然点头,再度道:“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沈老师。”
  沈沂水动作顿了顿,忽然道:“我怎么觉着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和我还要更生疏了。”
  谢谦然眼神闪了闪,扯了个笑:“有吗?”
  沈沂水看了她一会儿,将钥匙揣进兜里,淡淡道:“算了,无所谓。”
  第14章 我绝对不说我喜欢你,可以吗?
  沈沂水按着导航开车,到一条小巷前,再开不进去了。
  巷口有户人家敞着大门,门内坐着个摇蒲扇的老奶奶,探着身子问沈沂水:“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沈沂水愣了愣,答:“谢谦然家的。”
  老奶奶偏过头,做出把耳朵凑近的动作:“啊?”
  沈沂水:“……”
  她大声道:“谢谦然家的。”
  “哦!”老奶奶也一样大声道,“小茜茜家的啊!那你把车停在我家,走进去吧!”
  说着,还朝屋子里喊出来个小男孩,让他指挥沈沂水倒车。
  小男孩老成熟练得很,沈沂水依言照做,成功停下车,抽了几张红色大钞给小男孩:“谢谢你啊,也帮我谢谢你奶奶。”
  小男孩眼睛滴溜一转,把钱往口袋里一塞:“不用谢!”
  转头就跑了。
  沈沂水哭笑不得,同老人家道了别,顺着定位往巷子里走。
  这一片的居民楼,建筑样式与省城相比,至少要落后十年。且房屋外墙的瓷砖上,都留有肉眼可见的时光的印迹。
  谢谦然家尤为如此,墙角的瓷砖已经脱落,青苔、杂草、甚至还有薄荷长满墙根。
  这是一栋只有一层的平房,入口即是一大片空地,放有两把竹制小椅子,看来应该是堂屋。
  再往深里走,有一间小厨房,右侧是卫生间。堂屋左右,各有两个房间。
  左侧两个房间,一个堆放满杂物,另一个则是一间昏暗的卧室。
  卧室中一张老式雕花床,床头摆着一个小孩儿的照片和一些保健品。
  照片中的小孩扎着双马尾,额心一点红印,穿着碎花吊带裙,怀中抱着一只大红皮球。
  沈沂水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从小孩儿的眉眼间看出来谢谦然的影子。
  她走出房间,到堂屋右侧,同样是一间杂物房和一间卧室的布局。
  这一侧的卧室,床品印花是小狗式样,床边堆着许多辅导资料,柜台上放着谢谦然与外婆的合影,墙壁上则贴满了从幼儿园起的各式奖状,一看便是谢谦然的房间。
  沈沂水看着洗的发白的小狗印花床单,总算理解同事们求购“有睡张力的床单”的心理了。
  她打了个哈欠,这张旧旧的床单莫名让她很安心。
  脱去外衣,沈沂水躺上床不久便睡着了。
  -
  下午,谢谦然陪外婆办好了出院手续,缓缓走回家。
  路上阳光正好,外婆一直在旁边高兴地说着些什么。
  谢谦然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偶尔点头应声。
  她并不是不想好好陪外婆聊天,而是此时脑子里的全部空间都被另一件事占满了。
  那件事叫失恋。
  从省城赶过来的一路,谢谦然满脑子都是对外婆的担忧。但此时见到外婆平安无事,一些事便后知后觉地浮了上来。
  比如她发现,在沈沂水陪自己从省城赶到尧县之后,她已经可以确认自己对沈沂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而且这份感情因为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遏止的地步。
  比如她又发现,在这件事里,沈沂水是那么冷静、理智却温柔,而自己则显露出完全的狼狈与慌张。如果前者是自己喜欢沈沂水的理由,那么后者,就是自己与沈沂水的差距所在。
  差距。
  她和沈沂水的差距又何止这一点。
  沈沂水早已独立于她的家庭,可以毫不心虚地同生父叫板,可以养活她自己,甚至还能养着谢谦然。
  而谢谦然呢?刚刚当着沈沂水的面,在医院挨了生父一巴掌,甚至还要沈沂水来保护。
  她无法经济独立,连精神独立或许都还没有完成——在今天之前,她还对那个“家”有所期待。
  她才十六岁,要成长为沈沂水那样独当一面的成年人,还有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要走。
  她和沈沂水之间的差距,光是时间,就有七年。
  她拿什么喜欢沈沂水?
  什么也没有做,她和沈沂水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就这样失恋了。
  说来好笑,她甚至根本没有开始明恋。
  “茜茜……茜茜……”
  外婆的声音传到耳际,谢谦然终于回神。
  她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外婆:“外婆……”
  外婆面上满是担忧:“茜茜,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谦然沉默片刻,收拾了脸上的表情,笑了笑:“没有,外婆,我在想学校的事。”
  “学校?你在学校没有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回学校以后要把课程进度赶上来。”
  “那就好……”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回了家。
  外婆家所在的这片区域,都是十几年前就在这里建房子的老本地人。家家户户都认识,几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因此,回到家时,见自己房间的门紧闭着,谢谦然便想起来了——
  她小声对外婆道:“外婆,沈老师在我房间休息,咱们小声点儿说话,我扶您回房间休息。”
  外婆耳朵不好,看着谢谦然的口型半猜出了意思,配合地点点头,由谢谦然扶回房去了。
  谢谦然把外婆房间的门也掩上,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其实这个时候,什么事都忙完了,也没有人打扰,学校的课程落下了一整天,她该找机会学习的。
  好不容易考上的省城二中,她是下定决心要考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的。
  当初为了准备开学考,她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回外婆家,一直在借宿的老师家上网课、刷题。
  可是今天谢谦然一点也不想去思考学习的事,她只知道沈沂水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她无法控制自己,无论是看向房门的眼神,还是剧烈跳动的心。
  她一面告诉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那是七年的差距,是经济甚至可以上升到阶层的差距,你已经失恋了。
  一面……却又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沈沂水。
  她最后还是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学习也要有桌子才能学吧……”
  桌子在她房间里。
  谢谦然小心地推开自己的房门,缓缓走到床边。
  沈沂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脸上妆也还没卸。
  因为长时间带妆,她的眼线、睫毛都有些花了,口红也掉了些颜色,露出她自身泛粉的、干燥的嘴唇。
  可是她还是漂亮得让谢谦然心颤。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房间里撒下一片金光。
  金光直照到房间内的床尾,在明暗交织的地方,沈沂水的缎面吊带裙也在发光,让她在这个房间里显得那么夺目。
  谢谦然在床头蹲了下来。
  她发现沈沂水总是会发光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蹲在电梯边的墙角。沈沂水也是这样,一手持电话,一手抱着纸质材料,踩着长筒靴朝她走来,把整个世界都衬得像个背景板。
  学校叫家长那次也是,班主任一个一米八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却唯唯诺诺地跟在不到一米七的沈沂水身后。那天有很多同学都在议论,听说学校来了个大美女,让班主任见到的第一眼就甘愿做舔狗。
  今天凌晨的事更不必说了。
  她绝望的时候沈沂水说“三小时能到尧县”,说“我帮你请假”;沈沂水陪在她身边,告诉她“不会有事的*”;沈沂水从她生父手中护下了她。
  天知道在谢谦然年幼因为各种原因被迁怒、挨打的时候,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站出来保护她?
  谁能不喜欢沈沂水?反正谢谦然做不到。
  她就那样屈着膝,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沈沂水,许久,终于沉沉的叹了口气。
  然后她用极小声、极小声的音量说道:“那我绝对不说我喜欢你,可以吗?”
  “……”当然没有答复。
  但谢谦然觉得那就是答复,她笑了笑:“好吧,那我没有失恋,我只是在暗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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