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在想,她到底是希望沈沂水察觉,还是不希望呢。
  她想不明白。给沈沂水买花是从她的心底里涌出来的,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她没有想任何前提或后果。
  她捧着花站在沈沂水家门前,等了一会儿,没有邻居路过,她觉得有一点可惜。
  但她很快重振精神,因为她想起这扇门前曾经站过沈沂水的前女友。
  但前女友没有买花,前女友也不能进到沈沂水的家里,甚至并不受沈沂水的欢迎。
  但谢谦然不一样。
  谢谦然嘴边扬着笑意,一手捧着花,另一只手去按沈沂水家的门铃。
  她当然可以直接开密码锁回家,但她想给沈沂水一个惊喜。
  叮咚——
  门铃响起。
  小雏菊上晶莹的水珠和谢谦然眼中的光亮有一点相似。
  门后传来人声。
  门开了。
  “谁呀?”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朝门内问道:“姐姐,好像是送花的,你给我买花了吗?”
  第25章 沈沂水道:“这是我女朋友,佳佳。”
  上学时谢谦然每天都要穿校服,这其实对她来说是很方便的。
  因为她的常服并不是很多,上下装单手都数得过来,每季度最多只添两件新衣服。
  在周末,不能穿校服的时候,她只能把那些一眼能看得出陈旧的衣服翻出来穿。
  或许是因为这样,女人看到她时,上下打量了她的衣着两下,便朝屋内问道:“姐姐,好像是送花的,你给我买花了吗?”
  谢谦然愣在原地,做不出反应。
  她在看到陌生女人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猜测对方的身份,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待在沈沂水家里。
  但当女人说出那句话,她的所有念头便凝滞住了。
  关于这个人是谁,她为什么用这样亲昵的语气和沈沂水说话,又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手中的花属于她……
  不是想不明白,是不想明白。
  屋内传来沈沂水漫不经心的声音:“有人来送花?送错了吧。你要吗?我现在买。”
  然后谢谦然便见沈沂水款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沈沂水似乎特意打扮过了,从下午的工作装换成一身暗红色的一字肩连衣裙,脸上施了妆,头发也带着卷。
  她手上套着一根黑色缎面发卷,正一边盘发一边走出来,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松弛感。
  可是她这样的状态,却是在与另一个人独处时出现的。
  谢谦然只觉得浑身更僵了。
  沈沂水走出房门,才看见了谢谦然,她面上的笑意顿了顿:“你回来了……花?”
  谢谦然抿了抿唇,把手中成束的花往怀里藏了藏:“哦,我给自己买的……沈老师,这是你朋友?你们要出去玩吗?”
  她的眼中有微不可见的期待。
  但沈沂水并没看出来,她朝一旁侧了侧身,站在她身旁的女人便会意地挽上她的手臂。
  沈沂水道:“这是我女朋友,佳佳。”
  佳佳也朝谢谦然笑:“小朋友你好呀,我经常听姐姐提起你,听说你学习很厉害呀。”
  佳佳的声音甜得腻人,她的手也像黏人的口香糖一样,紧贴着沈沂水不放。
  谢谦然感到自己的嗓子很干涩,吞咽有些困难。
  她想试着笑一下,但又感觉到面部肌肉的不听指挥。
  她于是没有笑,只是点了点头。
  沈沂水又道:“我们晚上出去看电影,你留在家里吗?”
  谢谦然握着花束的手指紧了紧:“没有,我也约了同学出去玩。”
  “现在?玩什么?”
  “密室逃脱。”
  佳佳接话道:“现在小朋友好像是挺喜欢玩这个的,不过密室里面光线太暗,也容易出事故,你们大晚上的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呀。”
  “我知道。”谢谦然咬字清晰道,“我不小了。”
  佳佳愣了会儿,看向沈沂水。
  沈沂水神色平静,拉着佳佳往一旁站了站:“外面热,在门外站着干什么,进来说话。”
  她们俩站到了门边,给谢谦然让出了一条进门的路。
  佳佳还在门边问道:“你出了好多汗,花要不要我帮你放起来?”
  谢谦然并未答话,只是摇了摇头,沉默走进屋内,找出花瓶和剪刀,而后蹲在垃圾桶边,默默地修剪着花枝。
  屋内的气氛莫名的沉下来。
  但这只是谢谦然的感觉,她并不能分辨出,这是因为她心情低落而产生的错觉,还是确实如此。
  她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时她的脑中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空白。
  她的心中也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她听见沈沂水的新女友佳佳道:“电影快开场了,姐姐,我们走吗?”
  然后沈沂水“嗯”了一声,走过来,说道:“我们出门了,晚一点回来。”
  谢谦然没有抬头:“好。”
  片刻后,门被关上了。谢谦然蹲在垃圾桶边,紧紧握着手中的剪刀柄与小雏菊。
  沈沂水的新女友。
  对,沈沂水是谈恋爱了,她知道的,沈沂水和她说过的。
  心脏好难受。
  可是她在难受什么呢?真奇怪,她一直都知道沈沂水在和其他人恋爱,又不是现在才发现的,为什么现在那么难受呢?
  她和沈沂水本来就不可能。
  沈沂水的新女友,虽然没有沈沂水那么漂亮,却也是一个体面的成年人。
  卷着柔顺的长发,戴着一看便不菲的首饰,每一只手上都贴着闪亮的甲片。
  她们有相似的年龄,相匹配的职业,穿着精致的衣装。
  谢谦然有什么呢?
  她只有用辛辛苦苦上了一下午的课换来的雏菊,和旧得像花店员工的常服。
  她和沈沂水的差距那么大,在另一个与沈沂水般配的人出现之后,变得更加明显了。
  九月正是秋老虎出没的季节,白天室外那么热,谢谦然晒得浑身发烫。
  屋内冷气又那么足,骤然把她冷却了。
  她像在极端冷热中翻滚的玻璃杯,身体蔓延出将要碎裂般的疼痛,疼痛的始发点是心脏。
  越是明确“沈沂水会有爱人,那人不是自己”的事实,这种疼痛就越明显。
  几乎是出于自救的需求,她的大脑闪回许多记忆。
  这些记忆几乎全部有关沈沂水。
  沈沂水将牛排切好递给她,沈沂水为她拦下了盛怒的父亲,沈沂水将她拥入怀中……
  但在这些画面之中,突兀地,忽然插入了些许其他片段。
  ——付蓉的脸忽然出现:“我喜欢的女生喜欢你。”
  付蓉的表情那么轻松。
  喜欢的人并不喜欢自己,不是一件绝望至极的事吗?
  为什么付蓉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
  她甚至可以和自己毫无芥蒂地交流。
  像沉入泥沼的人忽然摸索到救命的麻绳,谢谦然将小雏菊与剪刀都放置一旁,找出了口袋里的名片。
  电话拨通,对面懒洋洋道:“谁啊,这么晚打电话?”
  谢谦然简白道:“谢谦然,出来聊聊。”
  -
  秋夜微凉的晚风吹过省二中门前略显寂静的街道,路灯下,谢谦然视线发散地朝着远方,其实什么也没在看。
  不久后,街对面出现一道身影。
  高个子,穿着灰黑色卫衣和紧身牛仔裤,蹬一双帆布鞋。
  是付蓉。
  走近了能看见她蹬了双帆布鞋,脚踝还露在外边,嘶哈嘶哈地喊冷。
  两人碰面的第一句话,是付蓉说的:“嚯,你就穿这样儿?”
  谢谦然:“……”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初二时买的,现在已经有些贴身、袖子也短了半截的黑色长袖夹克,以及下半身同样长度有些告急的黑色运动裤,沉默了。
  尧县经济并不十分发达,富裕人口更少,基本处在农村向城市发展的中间阶段。
  因此在尧县时,她这样的穿着其实十分普遍。
  而到了沈沂水家,她除了上学、去律所基本不出门。
  去律所也只在送饭时穿过常服,律所都是沈沂水的同事,也没有人评价她的穿着。
  放在平时,谢谦然并不会在乎另一个人对自己的评价。
  但她刚刚见过沈沂水的新女友。
  她不由问道:“很难看吗?”
  付蓉实诚道:“全靠脸撑着。要是何优见到你就穿这样,估计不会喜欢你了。”
  谢谦然:“……你不是喜欢何优?”
  付蓉无奈道:“喜欢啊,是真的喜欢,知道她是个虚伪无知脾气骄纵爱慕虚荣的人还是喜欢的那种喜欢。”
  谢谦然又沉默了。她发现付蓉真的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喜欢沈沂水,所以她觉得沈沂水身上没有缺点。付蓉喜欢何优,却能在对方身上看到无数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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