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抱歉。
可是谢谦然并听不到。
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沈沂水给她盖了一床被子。
她只知道,今晚她真的要一个人睡了。
在被子之下,她的喉头滚动了几下,胸膛也在起伏,她想哭,好在最后没有。
第55章 明天过后,沈沂水就要走了,要回到省城,留下她在这个为沈沂水而来的北京。
沈沂水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客厅看谢谦然是否还在。
她几乎没有睡着,一夜都只是在闭目养神的状态里。想着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即使正确,是否又的确对于谢谦然而言太不公平。
她有些担心几年前的事情重演。
她们产生矛盾,然后她回到家,家里已经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一点谢谦然的痕迹。
好在她去到客厅,沙发床上还蜷缩着一个人形。
裹着暖黄色被子半蜷曲着身子的谢谦然像一只巨大的香蕉,看起来很香甜,可她的表情皱作一团,看起来充斥着苦涩的味道。
沈沂水发现她还在,心里安心了不少。靠近了,听见她的呼吸,又安心不少。
但紧接着谢谦然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安心忽然烟消云散,对于面对谢谦然与她们之间矛盾的恐惧取而代之,剧烈升腾。
沈沂水不由自主地迅速起身,快步走向洗漱间。
谢谦然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晨太阳从客厅窗帘照入房间时,她只感觉自己在半醒的状态下过了一整夜。
她做了许多个梦,而且它们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将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梦见自己没有睡着,起来和沈沂水吵了一架,吵着吵着就哭了起来,然后她们相拥而眠。
随后她醒了,发现只是一个梦。于是起身,洗漱、做早餐,等待沈沂水醒来后,端上早餐,同沈沂水商量:她也不是不能够接受异地恋,但她们需要先商量好,这场异地什么时候结束。
沈沂水同意了,牵着她的手说这次绝对不会再把她抛下。
然后她又醒了,发现还是个梦。
如此梦中梦中梦,在她醒来时,已经无法对睡眠期间所发生的任何事、感受到的任何事做出真实或虚幻的判断。
沈沂水似乎走到了沙发床边,趴在床沿听她的呼吸,是真的吗?
但当她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
洗漱间里传来水声,沈沂水在那里。
谢谦然失落地想,是假的,沈沂水那么冷静,当然不会做那么软弱的事。
她沉默地起床洗漱,因为失落,或者说自作多情、期待落空,更因为昨天沈沂水话语中表达出来的放弃的暗示,谢谦然暗自生着闷气。
沈沂水没有同她交流,于是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发起交流。
她们都沉默着,各自做了早餐并吃下,然后像陌生人一样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地下车库。
只是沈沂水上车后,没有开动车子,而是看了看后视镜,然后拿出手机,似乎在看天气状况。
等到谢谦然也上车,车门才上锁。
也算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两人同时都在心里这样想道。
抵达律所之后,她们又是最早到的。
沈沂水进了她的独立办公室,谢谦然则在工位上整理此前的文件。
律所中的其他人陆陆续续抵达之后,一切似乎井然有序地运转起来。
各自工作中途,沈沂水出了一趟办公室,是让谢谦然去交接工作。
最重要的事,当然就是林鹤公司委托的案子。
沈沂水交待,谢谦然便答应,看起来十分配合。
直到两人交接结束,竟然都没有产生任何公事之外的矛盾。
谈话结束,两人相对沉默片刻。
沈沂水问:“那事情就交接完毕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谢谦然答:“没有了。”
沈沂水点头。
谢谦然:“……那我先出去了。”
沈沂水:“好。”
两人这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办公室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尴尬。
想一想也知道,前一天还一起共同对抗董律、不惜为此离职的两个人,后一天就要为了前程一个留驻北京,一个回到省城。
所以说提及利益伤感情呢,利益当头,感情好似湿过又晒脆的纸片,一戳一个窟窿。
第二天也是类似的情景。
各自做各自的事,在一个房子里只像普通室友,在一间律所里也只像普通同事。
到第二日晚,沈沂水开始收拾行李。
行李箱摊在客厅,像房间里的大象,两个人都对此避而不谈——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这两天她们什么也不谈。
沈沂水收拾东西很迅速,事先把要装入行李箱的东西分门别类筛选出来摆放好,再一摞一摞地整齐摆放入箱体,半小时不到的功夫就整理完了。
她把箱子合上,锁好,摆在墙边,这才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正盘腿坐在沙发床上敲电脑的谢谦然。
在她看来,谢谦然很冷静,冷静到了有些冷漠的地步。
这种冷漠在与几年前谢谦然的反应做对比时,显得尤为明显。
在几年前,沈沂水还记得,在她宣告自己即将离开之时,在那间咖啡厅,谢谦然的反应那么激烈,那么无法接受她的离开。
但现在,对于沈沂水的离开,谢谦然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悲痛的质问,没有泪水,什么也没有。只有平静。
其实沈沂水也能想得明白其中道理:一只被主人抛弃过的小猫尚且明白,不能够对主人再投注百分之百的信任,更何况人呢?
而且她一直以来致力于将谢谦然推远,致力于让谢谦然明白人的独立性,明白人应该更多地为自己的生命意义而非另一个作为独立个体的人考虑。现在的情形至少证明她在这一点上的成功。
她那么担心几年前的事情重演,可是当谢谦然用自己的表现来告诉她,不会重演,因为她们都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自己时,她却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她微微皱眉,在原地感受了片刻心脏处传来的被拧紧的感受。
深夜的风从半阖的窗缝钻入,在沈沂水周身激起一阵凉意,她长舒一口气,走到窗边将缝隙阖上,转身回了卧室。
而沙发床上,谢谦然的视线也忽然从电脑上转移,去追沈沂水的背影。
她面前的电脑上放着一个pdf文件,目前页数为1,她在这一页上停留了一夜。
明天过后,沈沂水就要走了,要回到省城,留下她在这个为沈沂水而来的北京。
谢谦然觉得自己真的太没骨气了。
沈沂水抛下她第一次,她死皮赖脸地追到了北京。
现在沈沂水又要第二次抛下她,她却还要为了沈沂水的期许留在北京。
可是,可是她真的很喜欢沈沂水。她想。她爱沈沂水。
这是世界上除了外婆外,唯一让谢谦然感到幸福的人。
她多希望自己也能让沈沂水感到幸福。
即使那需要经由她的不幸福达至。
她躺倒在沙发床上,视线越过微微突起的床头,看向亮着灯的卧室。
她已经顺从沈沂水的安排了,沈沂水或许会开心一点吧?
那么今天沈沂水会来找她说话吗?马上就要分开了,最后的两天,她们应该要相拥而眠吧?
卧室的灯又亮了一个小时,谢谦然便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个小时。
随后灯灭了,她的心跳也骤然加重了一下,然后归于沉寂。
最后一天,早晨醒来时,她们仍然没有交谈、没有一起吃早餐。
两个人看对方,都觉得对方保持着几近于冷漠的平静。
于是心底再多的暗潮涌动,都因为暗自生着闷气较着劲而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这天工作彻底交接完,沈沂水开始收拾办公室,给谢谦然腾位置。
坐在谢谦然旁边的刘天娇,虽然此前下定决心不再和谢谦然说话,但知道了谢谦然就是下一任负责人后,还是屈从于转正的诱惑,主动和谢谦然交流了。
“谢律,你帮我看看这个案子呗,这里,我不太懂为什么……”不过她已经把谢谦然当作需要虚伪以对的领导了。
刘天娇做好了十全的心理准备,就算谢谦然压根不搭理她,她也能心平气和地安静坐回去。
和领导交流嘛,就是这样的。
但谢谦然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搭理她了,而且看起来十分平和,一点要当领导的架子也没有。指点完了还问一句:“我说明白了吗?”
刘天娇有些恍惚:“嗯,啊,明白了,够明白了。”
她完全摸不清谢谦然为什么突然又对她这么和气了。
其实在谢谦然的视角来看,不论是刘天娇还是李天娇,今天任何人来问她问题,她都会认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