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手机里很多消息,最显眼的是mila发来的消息,透过文字,关自西都仿佛能看见mila的神情。
  mila:[不早说你是gay?]
  mila:[还有那个陈崇,也是gay?]
  mila:[你们搞基还避着人,怎么那么缺德。]
  关自西觉得他回什么都不对,索性就没回。
  昨天在场的人估计都看见了,和关自西说得上两句话的发了信息来慰问,甚至有人还偷偷拍了照片。关自西暗自“啧”了一声,滑到下面,看见了李升玉的信息。
  李升玉:[你比我想得还有意思啊。]
  李升玉:[他看起来不是会入你贵眼的人呢。]
  关自西反手把李升玉的微信给免打扰,朋友圈权限也一一关掉。今天晚上是谭平绪办的会员赛,陈崇也要上场,发自内心讲,如果不是陈崇的话。关自西一定会规避掉这个有些晦气的地方。
  有了上次的教训,卓一然没计划再去,倒是听陈崇说庄畅要来见见世面。关自西想着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好,主动接下了去接庄畅的差事。
  顺便也想从庄畅嘴里打听打听陈崇的事。
  庄畅从南边回来,四季如春的地方,紫外线是出了名的强烈,把他晒得黑了好几个度。
  关自西坐在驾驶座上打量了下黑得像煤球似的庄畅,没忍住笑了半天:“小庄弟弟,你怎么晒得这么黑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每天都有涂防晒,结果还是黑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我是混血呢。”
  关自西以前沾着赵峰的光,跟着那群富少们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部分地区都玩过,冬季的时候他们爱往南边去度假,知道这紫外线的厉害。
  “虽然黑是黑了点,但看这个程度应该去了不少地方玩,玩得开心就好。”关自西发动着车,淡淡笑着。
  庄畅是个话匣子,提起玩,当即就拉开了话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最后愤愤地抱怨道:“我去一个地方,拍一堆照片给陈崇,发那么多消息,他就回我一条两条!这个见色忘友的东西!”
  “色?”关自西忍俊不禁地看他。
  庄畅挠挠嘴巴,犹疑道:“你俩过春节都住一块儿,不是那种关系吗?”
  今天真是太多人问他这个问题了。关自西笑而不语,含糊其辞地说:“也许。”
  庄畅也算是见过点小世面,依照他现在的角度来看,陈崇和关自西之间不算正式恋爱关系,也算是个situationship,介于朋友和恋爱关系之间。
  他不是迟钝的人,不仅能感受出陈崇的态度转变,也能感受出来关自西对陈崇的特殊。
  “其实我还挺希望崇哥能正儿八经的谈个恋爱的。”庄畅真挚地说道。“知道他去你家和你一块过年的时候我特别高兴,真的。”
  关自西顿时来了兴趣,庄畅甚至不需要人套话。
  “哦?为什么?”
  “崇哥这十来年活得太没劲了……他一个人,这么多年独来独往的,没见他和谁亲近过,小时候我和我妈都很担心他。以前我妈去算命,给我算未来运势,说了一堆好话,我妈可爱听了。”
  “然后呢,我妈又拿着崇哥的生辰八字去算,那个戴墨镜的死瞎子说陈崇这辈子就是无根之人,这辈子都孤苦无依孑然一身定了,是命,改不了。把我妈气得砸了瞎子的摊儿。”
  “瞎子气不过,打电话报了警,然后我妈就跟个凶神恶煞似的站在他摊儿边上,嚷嚷着找警察就找警察。最后到了派出所,闹腾了一宿才解决这事。我爸说我妈信这些做什么?管这闲事干嘛,把我妈气得和他分床睡了好几天。”
  庄畅絮絮叨叨的在讲,关自西越听却越觉得不对劲。
  关自西抿抿唇道:“陈崇老家是哪里的。”
  “首都的吧。”庄畅摸了摸鼻子。“他以前说过,他从首都来的。”
  关自西提到嗓子眼边缘的心猛地坠了回去,如释重负。
  紧接着又听庄畅随口提道:“他爸妈以前都是首都那边的高级优秀教师,所以我跟我妈说陈崇这脑袋是遗传的,聪明,不然怎么考名牌大学呢。”
  关自西脑中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哎哟——!”
  关自西脚下一个急刹,庄畅的身体不受控向前倾,扑通撞了个巨响。
  庄畅脑袋正疼,吱哇乱叫,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颤抖着声音问:“咋了,发生啥了。”
  “……没什么。”关自西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线,他的声音顷刻间哑了,一路上心神不宁地开到目的地。
  庄畅兴高采烈地准备下车,关自西却依旧坐在驾驶位上不动,感受到庄畅疑惑的眼神后,他冲着庄畅皮笑肉不笑了下。
  “你先去,我等个人。”
  等庄畅离开,关自西脑袋中还回荡着方才庄畅说的话。
  这么多天,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终于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自己居然他妈的没做背调!
  想当然的觉得自己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想当然的以为他套了个假身份,想当然的觉得谭平绪对他青睐有加就是身份的象征!
  关自西这时才回味起那天所有人的神情,如果陈崇真如卓一然所说是陈家的小儿子,谭平绪根本不会在面对赵峰时犹豫。赵峰他妈的算个屁!
  谭平绪犹豫是因为谭伏思拽着他求情,是因为其他因素,而不是忌惮考虑到陈崇的身份。
  对啊,需要保驾护航送到江市养大的少爷,身上怎么会有那些狰狞恐怖的伤疤呢?
  养尊处优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会引得发小邻居同情至今?
  关自西浑身的血液都在此时此刻彻底凉透,他坐在驾驶座上,四肢止不住地发麻,仿佛从脚底接触电流直通天灵盖,电流密布在他身上每个血管之中,连指尖都是麻的。
  他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人是陈崇。
  铃声响了近一分钟后自动挂断,关自西大脑乱麻,已经没有多余可思考的空间,他用力咬了下舌尖,铁锈味从口腔中漫开,唤回部分意识的清明。
  关自西短时间内无法面对陈崇。
  他不接受,无法接受。
  关自西根本无法接受朝夕相处的“陈崇”是被他赋予滤镜的美梦和幻象,无法设想脱离了这层滤镜的陈崇与他之间相处的必要性。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陈崇只是个普通的、独来独往的大学生,关自西根本不屑于去认识他。
  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关自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里,被他捂热在口袋之中的门票此时此刻像烫手山芋一样提醒着他——
  陈崇在里面等他,有一个致命的错误在等他。
  大半年的光阴,和陈崇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浮现,那些被他忽视掉的细枝末节宛如纤细的鱼线般逐渐从裂缝中攀爬出来,绞上他的脖颈。脆弱的脖子几乎要在这瞬间被绞断,关自西回过神来大口的呼吸,随之演变成剧烈的咳嗽。
  他慢慢地平喘,用力止住所有的失态。
  不知不觉,关自西将车子开到了幼时和关伟、罗素娟居住的乡下,这两年乡下修路、修房,可以容纳大型车来往,松散屹立在田埂之间的房子变成了独栋的农村洋房。
  春天还没来,田埂光秃秃的,只有隆起的泥土和几排不知死活的烂菜叶。关自西从车上下来,这辆突兀的路虎就这么停在无人管辖的农村道上,没人鸣笛、没人开骂。
  只有几个路过的小年轻稀奇地在周围打量,更有甚者伸手摸了车身几把。
  关自西胸口处依旧维持着那股钝痛,仿佛有刀子在里面剜来剜去,他不受控地想起自己在这片田埂上哭喊着奔跑的情景,不受控地想起烧热的炭灼在皮肤上的触感。
  关伟狰狞的脸、虚伪的神情,关向南冷漠的脸、高高在上的神情,变成重重的一巴掌扇在关自西脸上。
  关自西冷静下来,他从口袋中拿出烟盒,没有忘记身上穿得衣服是好几万的名牌,他依旧维持着已经紧绷太久的腰背,在冬日的冷风里抽完了整整一盒烟。
  他看着脚边满地的烟头,用力将它们踹进田埂里,试图将过去的自己一同埋葬起来。
  他根本不该有这种念头的,不该有一错到底的念头。
  关自西劝说着自己,他和陈崇之间终究没有酿成什么大错,陈崇没有答应过他的追求,也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他们没有上床,没有彻头彻尾的交流过,彼此对着两个虚妄的影子度过了这大半年的光阴。
  这场无厘头、莫名其妙展开的追求,也可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就当是他关自西追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他付出的只有时间成本而已,其余的都是你情我愿,没有谁对不起谁。
  关自西这样劝慰着自己,心一狠把陈崇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净,连带和陈崇有关联的一切。
  到此为止吧。
  关自西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第二次以失败告终,是他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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