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理由呢。”
关自西沉默着,他说不出口,自暴自弃地出声:“我的喜欢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实话跟你说了,我压根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孤儿一个,市中心大平层是我租的,名牌是喜欢我的富二代送的,浑身上下什么都是假的,连名字都是假的。”
“我就是一个靠着坑蒙拐骗、谎言生存的骗子!”
“我的喜欢不值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有钱我就对着谁好脸色看,谁有钱我爱谁。我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爱慕虚荣又拜金,自私刻薄没同理心。你要我这样的人的喜欢做什么?拿出去称称能卖到五块吗?”
关自西越说越狠,狠得自己嘴巴说出来再听到耳朵里去,心尖儿都发酸的难受。他把自己痛贬一顿,贬得一无是处,连他自己都觉得——确实如此。
他见陈崇不说话,强行挤出个笑来,效果貌似达到了,可心里难受的打紧。
关自西故作轻松的说:“怎么,美好幻想幻灭了?接受不了?是不是不想要我这种人……”
“我知道。”陈崇打断他。
“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装有钱人。”
关自西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整个人被定格在沙发上无法动弹,心尖上那因自贬而翻腾上来的心酸还没散去,连带着所有,冻结在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抬眼去看陈崇,声音轻到极点:“你再说一遍?”
“我从和你加上微信好友的那天开始,就知道。”
“你再说一遍。”
陈崇定定地看着他:“我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陈崇从刚开始,就看破了他的伪装洞悉了他的内里,明白他皮囊下虚伪虚荣的芯子,知道那是他的编织出来的可笑的外壳。
关自西都不敢想在陈崇眼里,他有多么的可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显摆卖弄,像个神经病一样装模作样的装点自己毛坯的人生!
他说不出话来,喉管像是被掐住了。
羞耻、愤怒和无力如浪花般打来,那些本已经被关自西淡忘的相处记忆神奇的在脑海中闪过,一帧帧,几乎是凌迟着关自西。
后知后觉的怒火几乎要将关自西吞没。
“你、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止不住声音发颤。
陈崇缓慢点了个头。
“你看着我演戏,很好玩吗?”关自西脆弱的神经一弹就会断裂开,他沙哑着声音,难以置信地反问着。
陈崇微微蹙起眉来,欲言又止。
这份小动作,却将关自西彻底点燃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怒喝着:“你看我像一个傻逼一样在你面前装,很有意思吗?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关自西的自尊心被踩了个稀碎,他被当着众人的面揭穿身份时都不曾这么痛苦过,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发烧。
如果不是不得已,他甚至不想在陈崇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
可陈崇现在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关自西是个爱慕虚荣装腔作势的小人,他一直默默看着他拙劣的表演,甚至或许曾经鄙夷过、嘲讽过。
这不可笑吗?
“我不揭穿你,是因为我那时候以为你接触我是有目的的。但是——”陈崇语气罕见地加快,略带急促的想要解释。
关自西双眼通红,泪水不知不觉浸透整个眼眶,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陈崇,不留情面的打断他道:“目的?!你说对了,我就是有目的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接近你。”
“我这个见钱眼开的蠢货看见你手上百万级的宝格丽和那两辆狮鸣的车,觉得你是个大款!”
“看见谭平绪对你态度和气,你又刚好姓陈,我以为你是首都陈家塞到江市的小儿子!”
“我千方百计的追你,哄着你,就是因为我觉得你有钱,有很多钱!我想攀上高枝我想吃软饭!我不想再过那种人人可欺的日子!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夜之间对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什么狗屁爱不爱喜不喜欢的,我就他妈爱钱,你说什么像一开始那样,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我喜欢的是我想象中的虚构出来的你!否则我怎么会突然不喜欢你了?!”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钱!”
关自西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他眼睛中止不住淌出热泪,烫得他脸生疼,这巴掌是他自己扇的自己,最后这点尊严被他亲手捏碎了扔在陈崇面前。
鱼死网破。
他胸口止不住的抽搐痛,无声地哭着,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关自西本不该这么狼狈,可他受不住,承受不住这排山倒海向他袭来的情绪潮。
“我根本不喜欢你陈崇……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我就是喜欢钱……”
怎么能这么难堪呢。
关自西想,他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
好想逃啊,逃出江市,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想要远走高飞,再也不想见到陈崇。
第44章 祝你心愿得偿
44
陈崇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空白停滞了很久,关自西在他眼前弓着腰无声哭泣,字字泣血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陈崇在面对关自西时又一次迷茫,胸口深处传来闷闷的钝痛,他恍惚地感受自己的身体,仿佛这具身体的痛感再度被唤醒,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十年了。
陈崇常年冰冷漠然的脸上出现裂痕,带着错愕、讶异和痛楚。
周围寂静,精细到能听见外面飘起了雨,陈崇抬眼看着被紧封住的玻璃片上晕染出雨点的痕迹,他想起那晚关自西连问他三遍“你想见我吗?”的瞬间。
那天他觉得心跳鼓点如雨点般势不可挡地袭来,今夜却觉得心跳声在这雨声中逐渐消失泯灭。
陈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沉默很久很久,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怪不得。”
紧接着,他嘲弄的冷冷低笑起来,唇角弧度沾着苦涩和自嘲,在这寂静的雨夜中徒生一股寂寥之感。
“你一直在骗我。”
关自西声音中染着浓烈的哭腔,他恶狠狠一咬牙:“我就是在骗你,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一直在骗你。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回到从前,可是从前也是假的,我骗你的。”
“明白吗?我们根本就回不去了,假的怎么可能回得去,你告诉我假的该怎么回到从前去,你让我重新演一遍吗,抱歉啊,我演不出来了。”
“你放过我吧,陈崇,你放过我,你别逼我了。”
关自西哭得很厉害,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求你放过我行吗?”
陈崇从没见过关自西这样哭过,他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般不休,越说哭得越厉害,直到最后他再度埋进自己的掌心,遮住了自己狼狈的脸。
陈崇喉咙干涩发紧,唇紧紧抿着。
他们彼此都如坠冰窟,面对面坐着,分明是很近的距离,可陈崇却觉得和关自西隔了很远,远到看不清。
陈崇认为自己本该愤怒,在这份全然被谎言所笼罩的感情下,他应该感到不甘、愤怒和无穷无尽的恨。可陈崇心里结了冰,那些情绪被冻在这层厚厚的冰之下。
他喜欢关自西,想把他永久留在自己身边,想让关自西完完全全属于他。
可关自西哭得凶猛,看起来痛苦万分,那种从关自西身上蔓延出来的痛苦直接地波及到陈崇身上。
陈崇竟然感觉痛,是因为关自西感到很痛苦。
沉默不知蔓延了多久,久到关自西的眼泪慢慢干涸。
仅此一次,唯此一次。
“好,我会放你走。”
陈崇声音透出些许嘶哑,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无比疲惫。
关自西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陈崇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可是陈崇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的武器。
从前的陈崇自大自我中心,被他认定的东西都要叼到窝里存上一辈子。
陈崇早就在心底认定关自西是他的,是他陈崇的。要放手,就像是把陈崇已经攥进肉里的东西生生扒出来一样,甚至这种不舍和痛楚是可以直观感受到的。
可陈崇没招,他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应对关自西的眼泪。
只听关自西努力平息情绪,自嘲笑道:“上一次的花招你要重新耍一次?”
“不会。”
关自西抬手胡乱去擦脸上的眼泪,很快就再度平静下来,这些埋藏在心底的真相被吐露出来后,他竟然有些如释重负,仿佛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把我的东西拿给我,我今夜就走。”
窗外雨声淅沥。
“等这场雨停。”
关自西:“不差这一场雨了。”
“不差这一场雨了。”陈崇也这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