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关自西伸出去,想要抓住他。
陈崇却蓦然起身,站立着背对关自西,他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天台的边缘,在关自西心底一颤想要冲上去拽他回来时停住了脚步,隔着一米。
他隔着护栏,看向这座已经寂静、灰暗下来的城市。
心中变得很静很静。
陈崇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说:“我想过戒掉你,很多次。失败了。想结束这一切的时候,最后一个想见的人还是你。”
“又是你,还是你,总是你。”
陈崇却觉得自己爱关自西要爱到无可救药了,无论如何都戒不掉。他拼了命想要将关自西从心里挖掉,反反复复,把那块伤口弄得溃烂,却促着根须扎到更深的地方去,长进他的血肉里。
关自西盯着他的脸,心情难以言喻。
“以前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不联系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会睡不着,不明白为什么看见你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会愤怒,不明白为什么在你失踪的时候会喘不上气全身失控。”陈崇抬了抬脚,又往天台边缘走了两步,抬手抓住那不算结实的栏杆。
“我那时候不懂,以为和过去一样,只是单纯地认定侵入我领地的人事物都完完全全属于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挣脱我,摆脱我。”
关自西喉咙哽了下,想起陈崇打得那三百多通电话,还有跟鬼似的大半夜带着一身血出现在他家房门口,不由得承认,在星座刻板印象下,陈崇是个标准的天蝎男。
陈崇说着说着,自嘲笑了下:“结果,不是你属于我,竟然是我需要你。”
他觉得关自西于他而言就像是成瘾的药物,开始逼迫着他往口中灌,等他习惯了,又离开,瘾性在骨头里发作,浑身都发麻胀痛。上天给他几乎再嗅一口,缓解那丁点儿的痛楚后又抽走,反反复复几次,得到宣判他再也不会给他了。
陈崇的自尊心翻腾着想要戒断他,每个深夜这种瘾性都在他身体里作祟,他用血液阻断它用伤口阻断它,最后发现他根本忘不了他。
上瘾了。
看起来真衰啊。
“我认了。”陈崇眼底有浅浅笑意,说不出的苦涩、无奈。
陈崇自我自大,自以为是,从头到尾都觉得在这段感情中他占据主导权、拥有抽身的能力,他不抽身只是因为不想。但陈崇现在清清楚楚意识到,他不仅是不想,也抽不出来。
“我需要你,你要救我吗?关自西,没有你我怎么办。”
陈崇说:“我要你。你要我吗?”
第65章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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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你,需要你。这几个字像魔音般环绕在关自西耳畔,他不由自主地呼吸都放轻,慢慢地、缓缓地,总是觉得眼眶中有什么东西即将溢出来。
关自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害怕过,或许因为在过去他从未真正拥有什么,更遑论失去。任何东西逝去了还会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弥补挽回的机会,那么失去陈崇,失去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他有一种无比强烈的预感,如果这次再不抓住陈崇,风筝就会彻彻底底断线漂泊而去。
关自西说:“要。”
“你怎么犯笨,不是名牌大学生吗?”关自西说着说着笑出来,笑声很低。“我都说了,我是来找你道歉和好的,我要围着你转……陈崇,要是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开着车在这座城市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茫然地寻找陈崇的几个小时,是关自西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关自西不得不保持理智,却又一只名为害怕和畏惧的恶鬼使劲拽着他的脚踝,将他往黑沉沉的漩涡里拖拽,他半个身体陷在恐惧之中,半个身体被迫保持理智和冷静。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关自西半边身体都是麻的,稍微动动手指、回忆起那股喘不上气来的感受时,还隐约能够感觉到手筋在抽搐,泛着酸,溢出痛来。
喘不上气,想到失去陈崇就会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等我太久了?”关自西笑着流出泪来,迈着发软的步子往那天台边缘走了两步,伸出那只被纱布紧紧缠着的手。
纱布把他好看的手包成了一个馒头,只能露出饱满的指甲盖和指尖,在明亮的月色下,陈崇看见它们在抖。
陈崇从栏杆边缘迈步下来,直截了当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关自西,他的手臂用力箍着关自西的腰,渴求到几乎要把人掰折掰碎了,混乱的呼吸入侵着关自西的颈侧。
陈崇沉了沉,声音平稳且有力:“告诉我,你要什么?”
“你,我要你。我要陈崇……我要你。”关自西埋向他颈侧,嗅着陈崇的味道,声音慢慢衰弱下去。
“那我要你,你给吗?”陈崇又问。
关自西自私势利了二十来年,自己也跟个不服气的鸟儿似的,铆足了劲想要往更高的枝头飞,攀更远的地方。想做一跃龙门的鲤鱼,想做攀上高枝的凤凰。
别人想要他的情,没有钱的基础不给;别人想要他的钱,他摸着裤口袋除了自我投资的事不干;别人想要他给出去任何东西,他都要思忖着值不值得。
衡量利害关系,做出最适合自己、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对于关自西来说是家常便饭。
人家说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底图什么?想要什么啊?关自西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十分诚实地回答一句我想要钱啊。
现在,关自西想把自己的一切,犹如陈崇给他那样,都掏个干干净净拿给陈崇,也想收下陈崇那些他曾经贬低过很多遍的情和……爱。
其实关自西也认了,他以前不敢认,不敢回头看。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陈崇,不敢承认爱上陈崇了,不敢承认自己甚至动过为陈崇丢弃掉过去一切的想法。
关自西觉得,这太不“关自西”了。
到现在他决心剖白。
直面了,承认了,打碎了。
关自西终于肯承认,对于他这个恨不得化作个“扫金雷达器”去辨识对方值不值得结交、值不值得付出的“势利眼”来说,陈崇已经成为他心目中千金不换的存在,无可替代。
关自西纠结着不肯放下的,那难堪的费劲的令他痛苦而绝非快乐的逐金之旅,终于在关自西手中被亲自打碎了,他将自己打得粉碎,再重塑。
原因是他想留下陈崇,想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场从六岁至今,长达十八年的苦旅,在爱面前现出原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关自西闷着声音说。
陈崇静了两秒,脑袋的筋一搭,问:“钱也给么。”
关自西反应相当迅速地抬起膝盖撞了撞陈崇的大腿,十分不满道:“……你坏不坏?”
“有一点。”陈崇依旧抱着他,声线淡淡的,仿佛自我调侃似的。“我刚刚还差点变成今日说法主角了,真是有点坏。”
“我现在不跟你聊这个,聊了生气。”
关自西经陈崇这么一打岔,方才温情坦白后浓厚的尴尬气息稍微淡化了,关自西绷紧的背放松下来,身体重量全都压在陈崇的身上,他往陈崇卫衣领口处裸露的皮肤处拱了拱,依旧是那股很熟悉的、淡淡的清香,勾着人往里去。
关自西眼睛钻在里面,看了一会儿又挪开了。
陈崇自然接话:“吓到你了。”
关自西安静两秒,拉开些和陈崇的距离,眼睛相当认真专注地盯着陈崇瞧,他半晌没说话,然后轻声说道:“陈崇,你以后不是一个人了,别拿自己做代价。”
“好了,我们回去吧。”关自西没奢望过让陈崇一瞬间就可以放下,然后变得和普通人无异,索性不留给陈崇回答的气口。
“回哪里?”
关自西环顾了下四周:“去你家,你背着我回去。”
陈崇挑了下眉:“去我家?”
“昨天我是自己挤进去的,今天我要光明正大的进去。”
陈崇笑笑没说话,一路背着关自西往家里走,路程不长不短,走了近半个小时。
等坐着电梯直达门口后,陈崇才把关自西放了下来,用钥匙打开房门,毕恭毕敬地做出个标准的“请”的动作。
彻底平静下来后,关自西躺在床上,卧室里熄了灯,一切都黑沉沉、乌压压的,他看不清陈崇,只能别扭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搭在陈崇身体上,以这样的方式来确保他还在这里。
黑暗会放大人心中的所有不安,勾起种种,不断反复加深,弄得关自西惊魂未定。
他害怕一觉醒来,陈崇会像今天这样突然消失、突然不见,然后挑选个隐蔽的角落拉上个畜生一块儿去死。
关自西害怕一睁眼陈崇就会不见了。
“陈崇,你怎么又把床垫换回去了,这个有点硬,睡不好。”关自西不肯承认自己怕得睡不着,只能死死睁着眼睛吊着不睡,还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陈崇闭着眼,回答道:“不知道你会回来,难道我要再绑你一次?还以为等你下次来我家,我会搬到大房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