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止道了声谢,快步走了出去。
他拿着医生开的药去走廊拐角接了杯水,可能是有点心急,指尖有些发抖,扣了两颗避孕药快快吞下去。
周止大口大口地喝水,身体像块风晒的地毯,被冷水湿漉漉地填满。
“呼——”
他猛地喘口气,抬了手背抹走唇角的水珠,俯下身,双手撑在水台两侧,垂下视线静静地喘息。
背后正对着医院的空调风机,他后脊顶着熏热的风,冷峻的面孔被半敞开的窗户外吹来的冷风掩埋。
窗外的夜被城市灯光映蓝,蓝到渗出黑色,周止单薄的脊背微微弓着,像是快要与那片漆黑融为一体。
他皮肤看起来更苍白,近乎要透明,融化在深沉的夜里。
周止搭放在窗沿的手指看起来修长。
晚风吹动额前垂下的碎发,划过他深邃眼窝、挺直鼻梁,周止的视线投入夜里,平而直地静静看出去。
他的头脑清醒很多,微微张开嘴唇,低低地叹出一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气。
“兄弟,让让啊。”背后来了个家属,周止如梦初醒,睫毛颤颤,冷不丁回过神,忙到:“不好意思。”
闪着身体朝门口走去了。
周止的车还停在“天上人间”外面,入夜也没有公交了,他只好在医院门口抬手拦了辆车。
的士司机调大车载电台音量,接连地响起明日天气播报:“冷空气寒流袭击本市,预计气温将下降8-10摄氏度,请市民朋友们多加衣……”
女中音震着扬声器响着,一度催人入眠。
周止安静靠在车窗上,余光里升起城市弥漫霓虹雾气的灯光,高架桥亮着连绵的灯带,碎成无数光斑,闪烁着在车速飞驰下化作流明。
夜里去“天上人间”的路上汇入许多辆超跑豪车,路上稍显拥挤,出租车在门口禁停一分钟,周止快快扫了码抓了座位上的塑料袋下车,拱了腰拍了拍车顶:“师傅慢走啊。”
关了车门。
他迈步朝停车场走,泊车童记忆力惊人认出周止,快步跑过来,拿出周止的车钥匙替他开了车门。
周止拒绝了门童替他把车泊到门口,拉开门一屁股坐到驾驶位上,把药随手扔到副驾驶去,深深喘了口气,刚准备点火,忽然想起他刚才喝了酒。
“呼——”
周止眼眶里像有针长出来,他累得刚掏出手机准备叫代驾,手指都凝固了下,突然一头撞上方向盘。
额头抵住圆盘,浑浑噩噩地安静靠了片刻,才重新点亮手机叫了个代驾。
等待代驾来的时候,周止眼睛眨动逐渐缓慢,一点点地合上了。
“笃笃。”
门被人敲响,他蓦地睁开眼。
年锦爻动作僵滞了一瞬,张开眼的瞬间眼神还未完全聚焦,他手轻轻拢住脖颈,缓慢地捏了捏喉结,手肘支在腿上,曲着的左腿忍不住抖着。
他面上表情不多,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顶,挑起眼皮看着助理:“开门。”
助理话不多,点了下头,快步走过去拉开包厢大门。
内间的服务生被他们禁止入内,门外受着的服务生微微垂着脸,视若无睹地替他们拉着门。
门外是一脸惊惧的赵龙虎和郭伟宏,赵龙虎看着比郭伟宏醉,还像吃了点不该吃的东西,面色诡异发红,神智不算清地被郭伟宏搀扶着。
韩曳庭站在两人身后,推着郭伟宏走进来,笑眯眯地走到年锦爻面前去:“少爷,人可给你找到了。”
他说着,拍了拍郭宏伟肩膀,与他哥俩好似的:“完璧送来。”
郭宏伟与他勾肩搭背,笑着呼出酒气:“韩总太客气,嗝!锦爻单独找我们是什么事儿?还特意来这里嗝!”
年锦爻眼角垂着,薄唇被他无意识地咬了一段时间,多亏了不久前打的一针凝血酶注射液,伤口没继续出血,但总被他再次咬破,细小的伤口上就凝固着血珠。
他没有回答的意思。
韩曳庭也不恼,还是笑着,道:“不用谢哈。”
偌大的包厢仅开了圈昏暗的廊灯,房间隔音效果做的很好,没有丝毫声响透进来,屋里也一刹岑寂,死一般。
年锦爻站起身,他身形比面前两人高大得多,一团阴冷的影在郭伟宏烂醉麻顿的视线中掉帧、逐渐扭曲,如条狰狞盘踞的湿蟒。
“药是谁带来的?”
他向来笑脸示人,郭宏伟虽与年锦爻不算熟识,但也有过几面之缘。
此刻听到他冷声质问,郭宏伟的大脑在酒精控制下被麻痹,反应不及,下意识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透着酒气笑道:“这可是你郭哥,我前段时间发现的好东西,比伟哥强,不伤身——”
“咚!——”
“我草!!郭哥!”
一拳径直朝郭宏伟小腹袭去。
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赵龙虎大叫一声,药性都被吓退不少。
郭宏伟脸色惊白,五官都扭曲了,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开口把肠胃里的东西“哇”一下全吐了出来。
年锦爻淡淡收回拳,冰冷的目光移到赵龙虎脸上去。
赵龙虎清醒了大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年锦爻,对上他毫无情绪的、死气沉沉的目光。
年锦爻缓慢转了身,朝玻璃茶几靠近,他躬下身,手指碰上茶几上的烟灰缸,浅粉的发丝垂落,遮住他深黑的眼眸。
赵龙虎看到他唇角勾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他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放在烟灰缸边沿,忽地偏转过脸,温柔地笑了一下,翘起狐狸似的眼睛:“那周止酒里的药是谁下的?”
“是他!都是他!”赵龙虎猛地打了个惊颤,手臂颤抖着直直朝地上爬伏着,还在呕吐的郭宏伟指去,惊恐地喊破喉咙:“是郭宏伟说周止得罪了他,要报复周止!都是他干的!”
“真的?”年锦爻直起身,朝他走进,他唇角的笑意变得很深,忽地弯了点腰,一张漂亮至极的面孔凑到赵龙虎面前。
赵龙虎吓得瑟缩了下脖颈,忙不迭点头:“真的!真的!”
“那——”年锦爻咧嘴笑了,他食指勾着玻璃制的烟灰缸,像游乐场的小孩指尖绑着氢气球的白色的线,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过,一歪脸,“酒是谁给的?”
赵龙虎嘴唇克制不住地抖了下,低了声音,哆嗦着道:“都是他……都是郭宏伟干的……”
“怎么这么害怕。”
年锦爻身上浓烈的玫瑰香水味送入赵龙虎耳中,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放在他肩头,漫不经心地拍走他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灰。
赵龙虎身上抖得厉害,一时分不清是兴奋剂的缘故,还是真的害怕。
年锦爻单手按住他脖颈,以赵龙虎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道,压着他向前垂下脸,额头抵年锦爻的额头。
“别怕嘛。”
年锦爻那张放大的、过度精致的面孔在他面前停住,赵龙虎颤了颤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抖着点头。
年锦爻挑了眼角,狡黠地笑了下。
“但是有人在撒谎哦。”
赵龙虎脸上血色尽失。
年锦爻按着他的后颈的手瞬间松了,赵龙虎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年锦爻面孔上笑容毫无,眼神漠然,抬臂径直砸下去。
“啊!!!”赵龙虎瞬间一声惨叫,在包厢里都回荡半秒。
他条件反射地捂住额头,年锦爻摔了烟灰缸,抬腿一脚把他踹出去。
赵龙虎踉跄着朝后跌,还未来得及躲避,又是毫不留情的拳头砸他胸口,他当即“呕”一声,吐出来的口水夹了血丝。
“好了好了!”韩曳庭眼疾手快地冲上来,从身后一把抱住年锦爻,他朝助理低吼:“快叫人!”
“放开我。”年锦爻在他怀里不受控制地挣扎,手指上裹着的绷带也挣开了,血有点渗出地迹象。
“放开我!”
“够了!”韩曳庭也有些恼了,“再打真要闹出人命了,你他妈明早想空降热搜是吗?!”
助理拉开门,大喊着服务生进来把人送去“天上人间”的医务室。
包厢瞬间陷入寂静。
只剩下年锦爻急促喘息。
韩曳庭常年健身,手臂肌肉结实,还能控制年锦爻几分钟,年锦爻也不算完全失去理智,胸膛剧烈起伏着,他脚下一软,朝下滑。
韩曳庭拖不住他的重量,只好拖着年锦爻让他坐下去。
“周止呢……”
年锦爻坐在地上,茫然地看了下四周,手臂连带着指尖,一直抖,控制不住地抖动,他呼吸变得极为短促,张大嘴竭力呼吸。
他两条腿曲着踩在地上,疯狂地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淌下来。
“周止……我要周止……”
“好,年锦爻,呼吸,看着我的眼睛,深呼吸。”
韩曳庭皱了眉,蹲在他身前,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