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静了一阵,周止笑了下,看起来有些苦涩:“锦爻,如果你想聊,我一直都有空……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你的病,其实我也有很大的问题。”
  年锦爻垂下脖颈,想要靠上周止的肩颈。
  周止下意识要躲,被他先一步用手臂以无法抵抗的力道锢住腰身,钉在原地。
  “让我靠一下……好吗?”年锦爻闭了眼睛,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颤抖,乞求他似的,蜷缩在周止脸旁,像一只温热潮湿的、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周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感受到右肩上年锦爻的重量与热度,耳畔有他呼吸时,潮热气息铺洒上去牵起淡淡的麻痒。
  周止怔了怔,任由年锦爻靠在肩上。
  “你的爱不是不值一提的,”年锦爻很虚弱,像是再也不堪一击:“是我没有好好珍惜它。”
  周止心口没由来地发闷,仰起头深深吐了口气,视线不聚焦地看着昏暗中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周止有一种错觉,他要支撑不住自己和年锦爻的重量,向后重重倒去。
  周止徐徐地叹了口气:“知道你得病后,我有想过,可能是因为那些年我们都太忙,也可能是你对我来说太好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像我偷到的一颗珍珠,我有点自卑,觉得和你在一起是侥幸,对你赋予了一些过于完美的滤镜,所以忘记了你也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可能是我的潜意识也影响到了你,锦爻。”
  “这不是你的错……”年锦爻轻声说:“我得病已经很久了,高中就确诊了重度焦虑,很快就转成了躁郁症……从小他们就管我很严,什么都不能干,哪里也不能去,但我可能天生就比较叛逆,我还小的时候就偷偷去玩那些可能会让我处在危险里的东西……有一年学校组织冬游去滑雪,我瞒着家里去了,结果遇到微型雪崩,差点死在抢救室,从那之后我大哥他们就看我很严,禁足我在家修养了半年……”
  周止静静地呼吸,没有开口打断他。
  “说起来很巧。”
  年锦爻忽地轻笑了下:“禁足结束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国,就看到了你演的话剧。你不是我见过演得最好的,但我确实没有见过有谁会像你一样,那么执著地固执地在黑暗里演完那场戏。”
  “周止,你知道吗?在我的世界里“活着”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好像有很多次都无法活下去了。”
  “我不想死,但是我感受不到活着,或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但你不一样,周止,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的生命真的很顽强,你永远在忍受,那么多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都没有什么能让你放弃活着。每个人都说我随心所欲,但我真的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我永远要担心我可能随时会因为某个意外,一次受伤,再也醒不过来。只有你,你看起来那么不自由,可你比谁都自由。”
  年锦爻说的话有些断续,也不清不楚,意义不明:“周止你真的很好,但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从小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太多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我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拥有你的全部……所以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你对我而言是那么特别,那么——”
  话语停滞。
  就连周止的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在这样漫长的呼吸里同样流逝地缓慢。
  “重要。”
  年锦爻就凑在周止耳边,声音翘起来像耍赖,撒娇一样的语气:“我会因为你,爱上这个世界。周止,你就是我的世界,如果你离开了我,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但你的世界里我不是全部,你还有很多别的人……周止,你那么好,每一个人都会爱上你,但爱我的那些人爱的只是伪装的我,站在领奖台上的我。可发疯的、善妒的、小肚鸡肠的也是我,但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我……其实我很怕告诉你之后,会在你身上看到一些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我怕你会像他们一样变得小心翼翼,也怕你会……离开我。”
  “可你还是——”
  年锦爻很慢、很轻、很快也很无奈地咧嘴,轻轻笑了一下:“离开我了……”
  周止的心脏缓慢地、钝涩地抽痛,像扭了根无法被复位的筋,嘶哑地叫了声年锦爻的名字,想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但年锦爻没有停,他靠得周止近了些,微微撅起嘴唇,吻了吻周止脖颈上跳动的动脉血管,眨了眨眼:“我不知道要怎么留住你,我知道这么说很轻挑,但是周止,我的世界里得到某件事,或某个人,都太过轻松了,没人教会我要怎么认真地去得到什么东西。”
  “我的父母也不算那么恩爱,周止,我妈用孩子留住我爸,所以知道你可以生孩子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兴奋,我兴奋到躁狂犯了,我骗你出去拍戏,其实我就在家旁边的酒店住了一个礼拜,我真的很想你给我生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会很爱他,因为我那么爱你……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我有时候甚至还想过,要是我能生孩子就好了,我就能生一个像你的小孩。”
  年锦爻的手臂逐渐收紧,紧紧地禁锢住周止的腰身,力道大得可怖,让周止几乎有了种要被拦腰折断的错觉。
  年锦爻说着,忽地停下:“没想到他竟然会像我……他怎么能像我……”
  “年锦爻……”周止感到难以呼吸,抬手抵住年锦爻的胸膛,哑声别过脸:“别说了,锦爻,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去想了。”
  年锦爻很听话地闭上了嘴,但抱着手指的手臂仍旧么有松。
  他静静地靠在周止温热的胸膛里,缓慢地眨动秾长的眼睫,最终闭了起来,听着周止的呼吸与沉稳的心跳。
  “锦爻——”
  “止哥。”
  他们又是近乎同时开口,周止叹息一声,沉默着让他说完。
  年锦爻裹住他腰肢的力道松了,直起身,万分轻柔地吻了吻周止眼角的泪痣,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周止身上萦绕的很淡的洗衣液的皂香全部吸入肺部。
  而后,年锦爻温柔地垂下眼,看着周止,轻又缓地道:“给我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好吗?不然我会疯的,真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周止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大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床上的小孩都已经睡醒一觉,发出黏人的可爱的咕哝。
  周止推开年锦爻的怀抱,朝后退了半步,温和地笑了笑:“锦爻,先把你身边的事情搞定吧,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我有工作、有朋友,我不是你的所属物,我不可能给你我的全部,也再也没有精力去应付你哥、你的家庭,和一切你为所欲为带来的伤害,爱情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我现在不想去考虑那么多,只希望我的小孩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顿了顿,周止的嘴唇张合一下,又抿住,他把目光从年锦爻脸上收回去。
  周止走进房内抱起有些要哭的周麒,小孩在他结实的臂弯中哼咛两声,再度睡去。
  年锦爻保持着他从怀中离开时的动作,没有变,僵硬地看着周止走出房门。
  周麒的小脸靠放在周止肩头,白绵绵的下巴肉叠起三层肉嘟嘟的线条。
  年锦爻暗下去的目光沉在小孩光滑的脸上停留几秒,才缓慢地直起身。
  周止经过他时,脚步微微停下,喉结微一颤动:“等你能够处理好这些事,不再为所欲为,也明白爱一个人是要先尊重他了。那时候……如果你来了,我会再和你试一试的。”
  说罢,周止抬步重新动了瘦削的身躯。
  “周止!”年锦爻下意识抬手,想跟着一同走出去。
  周止又顿了下,稍稍侧过身:“我本来就打算离婚了,赵阮阮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为难她。她是汪洁的女朋友,你还记得汪洁吗?你之前的化妆师。我是因为有了周麒才和她形婚的,我从小没有爸爸被人嘲笑,我不想让我的小孩也因为没有妈妈,被人笑话。”
  “还有我带的小孩儿,”周止说着,淡淡笑了下:“他是文萧,你已经知道了,不要告诉温兆谦,也不必拿他来威胁我。我们的事情不要再牵扯别的人,他们自有他们的因果。”
  “锦爻,我答应过会给你机会,就一定会给你的。”
  周止最后道:“等你准备好了,再来找我吧。”
  年锦爻没再阻拦他,漆黑的眼瞳中,周止的背影一点点走远,最终缩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他轻轻眨了下眼,消失不见。
  周麒白天玩得有点疯,一直到周止带他回家放到床上都没睡醒。
  赵阮阮回自己家陪母亲了,周止在晚上收到她的短信,出乎意料会是赵阮阮先提出了离婚。
  周止收到短讯后就给她回电过去,安慰了两句,同时又问了她母亲的情况。
  赵阮阮算是勉强抚慰了母亲,不过还是有些苦恼,母女陷入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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