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顾亭雪看到香君还是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该顶撞皇上。”
香君不屑道:“不该顶撞也已经顶撞了,我人都已经到宫正司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顾亭雪气得捏紧了拳,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么?既然如此,之前何必要在皇上面前装那么久?”
“我自有我的打算,和亭雪公公无关。”
顾亭雪都气笑, “看来你是不需要我救了。”
香君抬眸看着顾亭雪,眼神还是那么亮,只是眼底的讥讽藏都藏不住。
“亭雪公公可真会说笑,害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人,难道不是亭雪公公么?”
顾亭雪眼神一凝,阴恻恻地看着香君,冷笑起来。
“怜良娣何出此言?害你的人是秦昭仪,怜良娣可别恨错了人。”
香君冷笑。
“的确是秦昭仪设计想害我。是她收买李更衣的宫人,更换了贵妃娘娘炖药膳的砂锅。可是若她真的得手了,怎么会用量如此之少,只让贵妃娘娘出血而已?秦昭仪虽然蠢,但是她做事狠毒,又憎恨荣贵妃,以她的性子,这药宁可多下药,也不会少下的。所以,应该是有人换了那砂锅,减少了药量。我思来想去,这满宫里能洞悉秦昭仪的一举一动,又有动机做这件事的,只有亭雪公公。”
“哦?”顾亭雪似乎对香君的话来了兴趣,“怜良娣何出此言?亭雪愿闻其详。”
“能洞悉秦昭仪的计划很好解释,因为秦昭仪宫里一直有公公的人,甚至是秦昭仪身边亲近的宫人。所以之前秦昭仪想害我孩子的事情,公公早早便知道了。那一次,我真的小产了,秦昭仪计谋得逞,亭雪公公的人自然就没有暴露,还能一直监视她。这次的事情,公公自然是能清楚知道的。”
“那我的动机呢?”
“这一点,我之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亭雪公公知道了秦昭仪的计划,要么就不管,坐山观虎斗。要么就帮贵妃娘娘,不让贵妃娘娘中毒。或者,干脆揭发秦昭仪便好。为什么要选择减少药量,只让贵妃娘娘出血,不让她真的流产。这么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简直多此一举。”
“是啊,的确是多此一举。”
“但那一日,当我跪在地上,说我要去宫正司的时候,一直事不关己的亭雪公公,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瞬,我就想明白了。”
“哦?”顾亭雪目光深深地看着香君,“怜良娣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香君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忘形的笑来,“原来,亭雪公公做这等多此一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竟然是为了我啊。”
香君笑得是那般的妩媚,仿佛这里不是刑房,而是在她的承香殿里。
就好像,现在高高在上的是她,是她睥睨着顾亭雪,而不是顾亭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亭雪公公可真坏,明明跟我约定好了,只要我爬上嫔位,就帮我的。可看到我马上要爬到嫔位,公公竟然又后悔了。所以公公明知道秦昭仪要害我,却不提醒我。但公公又舍不得我真的受太大的罪,怕贵妃娘娘的孩子真没了,皇上会一怒之下不细查就杀了我,所以你便只让贵妃出血,不让她真的小产,让我没办法完成与你的半年之约。哎……真是想不到,亭雪公公的心思比我这个女子还百转千回呢。”
顾亭雪忽的笑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被戳破真面目的愤怒,反而是有些释然。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仿佛身上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怜良娣既然已经想明白了,亭雪倒是也没有必要再欺骗你。只是我可没想让你进宫正司,良娣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你不合时宜的心善,非要替自己的奴婢受罪。”
香君昂着头,不屑地说:“我和宫里那些趴在尸堆骨烂上的贵人们不一样。我的人只用忠心耿耿地为我办事便好,不用为我受罪,也不用为我死。若是公公愿意做我的人,自然也是一样的。”
顾亭雪神情复杂地看了香君一眼,可对上香君那亮得让人心惊的眼神,还是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只可惜,明日半年之期便到了。怜良娣还是良娣,你输了。”
香君倒是无所谓得很,问:“所以亭雪公公来,是炫耀自己赢了么?”
“我来是告诉你,皇上说,你若是三天之后还不改口,就放你出去。”顾亭雪说。
香君挑眉,问道:“皇上怎么那么好心,莫不是公公为我说好话了?”
顾亭雪不置可否。
香君脸上笑意更浓,啧了两声道:“真是奇怪呢,我一个得罪了皇上的妃嫔也没有利用价值,是个弃子了,公公还费劲捞我做什么?难道……亭雪公公舍不得我死么?”
第49章 重见天日
顾亭雪虽然只怔愣了那么一瞬,但还转瞬即逝的神情还是被香君捕捉到了。
“哎呀,亭雪公公竟然真的舍不得我死啊!”
顾亭雪似乎恼羞成怒了,冷哼一声道:“早知道,当初第一次见你,就该让你死了。”
香君忍不住笑起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笑得花枝乱颤,若不是她四肢都被绑着,怕是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别笑了,伤口都笑裂了。”
香君这才止住笑,歪着头看着顾亭雪道:“我之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我明明也没做什么得罪公公的事情,为何公公总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公公怕是一早就发现了自己对我有些不同的感觉,想着若是不早些杀了我,以后就舍不得了。亭雪公公,香君猜得可对么?”
顾亭雪想说不是,但是看着香君那明亮狡黠的眼睛,却说不出不是来。
否认了又如何?
他的确是舍不得她死。
这件事,顾亭雪在香君被关进宫正司的这两日里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若不是想通了,他又何必对延庆帝进言,只为了把她捞出来,再给她铺垫一个好前程呢?
顾亭雪走到香君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药丸。
香君想都不想就嚼吧嚼吧吞了。
“不怕是毒药?”顾亭雪没好气地说。
“亭雪公公不是舍不得我死么?”香君笑眯眯地问:“亭雪公公,这是什么药啊?”
“守本固元的良药。”顾亭雪看着香君身上的伤,无奈说:“这个我一会儿让嬷嬷给你涂。你还得在宫正司受三天的苦,这是皇上的意思。他最在意的就是君王的权威,最不喜被顶撞。这段时间日日被杨相教训,你那日又当那么多人的面让皇上难堪,他是一定要你受些罪才能离开宫正司的。”
香君点点头,明白了。
狗皇帝可真是狗啊。
“可我不想等三天那么久。”
顾亭雪蹙眉,想了想说:“那我再去想想办法。”
“不用亭雪公公想办法,只麻烦您帮我去跟小路子说一声,让他带着证据去找皇上陈情,他自会证明我的无辜。”
顾亭雪愣住。
“什么证据?”
“我没有害贵妃的证据啊。”
顾亭雪惊讶,“你一直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当然。”香君笑眯眯地说,“翡翠在我的宫里,我还能让她跟外人勾结,我却无知无觉么?从她第一次跟秦昭仪接触,我便知道了,一直让人偷偷盯着呢。”
“那你为何……”
香君笑得灿烂,“不来宫正司走一趟,我怎么能看清亭雪公公的心呢?我可不要一个三心二意、心怀鬼胎的同伴,我的人,心里只能有我,只能一心一意地向着我,哪怕我跌落谷底,也不可以放弃我,做不到这一点,就算是亭雪公公这样的权宦,香君也是不要的。所以,我才主动进宫正司,想看一看,公公舍不舍得我死。”
“就为了看我是不是舍不得你死?你就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香君的笑容不改,“那是自然。”
“你真是个疯子。”
“不疯,怎么与公公图谋大事?况且……公公的一丝怜惜,便值得我以命相搏了。”
顾亭雪抬眸,又一次对上香君的眼睛。
香君脸上是少女得意洋洋的笑容,明明满都是血污,浑身都脏兮兮的,却笑得那么志得意满,那么明媚,就像是那灼灼的桃花。
顾亭雪又感到那心脏被狠狠抓住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见识过无数的阴谋诡计,却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认输了。
“那便还请怜良娣好生休息,亭雪这就带小路子去见皇上。”
……
小路子将证据呈上。
那是一个和翡翠从尚膳局取来的药锅一模一样的砂锅,也是锅盖处有轻微裂痕的。
为了比对,皇上让人把之前封存作为证据的那个锅也拿了出来。
一对比才发现,虽然都是砂锅,但是用的土质不一样。小路子手上那个,才是官窑烧出来的。而给贵妃下毒的那个并不是宫中的砂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