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这卫知也是个规矩人,所以最明白什么叫不懂规矩。
  但凡礼制上有错漏的都被扣了下来。
  整个江宁城这一晚都风声鹤唳,官眷被扣在了行宫,少数出来的几个,也都是吓得回家就紧闭房门。
  这江宁巡抚当夜就找到了总督家中。
  总督可以调动江南的守军,但是这次贵妃和上次的钦差不同。
  上次钦差办事,总督不配合,让他调用不了江南的人力,这属于暗中使袢子,不要紧的。但这次他若是调动守军去虎贲卫手里抢人,那可就不是一个意义了。
  那叫做谋反,他就是不要命了也不敢干。
  “娘娘不是说了吗?让我们明日去赎人,我看着贵妃是个小门小户出身,怕是这回赴宴那些官眷们送礼送的太多了,把她的胃口送大了,咱们明日拿些金银珠宝赎人便是。”
  ……
  然而,第二日,那些个金银珠宝全数都被退了回去,那些送礼的官员还被贵妃身边的人给训斥了一顿。
  说若不是贵妃是妇人,不得干政,定是要治他们这些人一个贪污受贿的罪过。
  而且贵妃还放出话来,这些个官眷命妇们,在百姓忍饥挨饿的时候,还如此骄奢淫逸,还是饿几天,消消身上的肥膘比较好。
  这一日还被扣在行宫里,就一日不让她们吃东西,也让她们感受感受外面外面饥寒交迫灾民的痛苦。
  这一回是真把大家吓到了。
  终于,有人走通了许焕文的门路,这江南按察使大人的老母年近七旬,他实在不忍老母挨饿,所以愿意为城外的灾民开设一个月的粥棚,他联络了几个家族,可以保证每日至少有两千人能领到粥和馒头,只希望娘娘能放他的老母回家。
  香君当场就被这按察使的孝心感动落泪,不仅放走了他的老母,还让他又点走了好几家的家眷。
  众人总算知道这位贵妃想要做什么了。
  接下来,所有人都想用此办法赎人,但贵妃却越来越小气,开出的价码也越来越高
  到后来,光设粥棚还不行,还得安置部分的灾民在自家的田庄上,但为了家中的母亲和妻女,许多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办了。
  之前贵妃在行宫设宴,不少人还少人想办法才弄到一张帖子,现如今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贵妃却从此事看出了江南的“底蕴”,这赈灾的粮食,就连朝廷都拿不出来,这些江南的官员、氏族、富户却一个个轻轻松松就拿出来了。
  这大齐朝延续了一百多年,也和史书上的所有王朝一般,盛极一时,却也开始从内部开始腐烂,怕是即将就要由盛转衰了。
  而咱们这位延庆帝的性子和作风倒是真适合当着肩负着国运转换命运的帝王。
  行宫里的官眷越来越少,城外的粥棚也开始一个个设立起来,还有人给百姓发放冬衣,这群官员、士绅和富户们,一下子都变了张脸,就像是数月前毁堤淹人,淹死了数万灾民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这江南的人,也意识到,这位贵妃可不是一般人的后宫妇人,行事很有些手段。有这般魄力和手段,又有皇帝极致的宠爱,还生育了皇子,如今又这般年轻,这位贵妃怕是“前途无量”,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想办法,要趁着这次贵妃在江南省亲,趁这艘船还没什么人,赶紧上船呢。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有人却是夜夜不得安眠。
  因为张氏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所有人都能赎人,唯独张氏还被扣在行宫里。
  这张氏的事情,是这次贵妃发难的原因,若是把她也放走了,香君哪里还能站稳道德的制高点呢?
  所以张氏必须有罪。
  但香君明白,自己只是后宫的妃嫔,发落一个僭越的官眷是小事,如果要牵扯到前朝的官员,那还是得别人来办。
  虎贲卫负责抄家,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僭越的东西来,就算找不到,牵强附会也能找到。
  等虎贲卫把人也拿下了,罪证也找起来,作为钦差的许焕文,也已经由那一盒珍珠,把后面相关的人和家族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第195章 本宫可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那一盒珍珠查下来,拔出萝卜带出泥。
  除了江宁巡抚的长子,与其相关的其他人,竟然一抓就是数百人,尤其是氏族张家,除了女眷,几乎所有男丁都入狱了。
  人虽然都抓了,但是这事儿要办多大,许焕文心里也拿不准。
  还不等他下决定,这各方的势力便都找来了。
  许焕文当年中了解元,却被构陷进了江南的科考舞弊案里。
  那是许焕文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光。
  但他的师长、同门,为了他多方走动,对许焕文来说,也是黑暗里的幽光。
  虽说最后真正救下他的是贵妃,因着贵妃向皇后娘娘和宋相低头,他才被救,但是当时绝望之中,同门和师长的情意,也的确是难以割舍。
  如今,有好些人人求到许焕文这里来,他也有些心软,毕竟此事可大可小,那得罪娘娘的只有江宁巡抚家。
  但许焕文也不敢自作主张,便找到娘娘,把自己不想把此事扩大,只打算严惩张氏族人的想法与娘娘说了。
  “最近,求见哥哥的人不少啊,本宫倒是忘了,哥哥当初也是江南的学子,这故旧同门不少,这些日子,与这些人相聚可开心?”
  许焕文听到娘娘这样说,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顾亭雪可是娘娘的人,娘娘要知道他做了什么,怕也不难。
  许焕文不敢隐瞒,只能实话实说,想给自己的师长同门一个面子。
  “娘娘,借此机会,您未尝不能收拢这些人为自己所用。”
  “哦?”香君微笑问道:“是本宫收拢这些人,还是这些人收拢了许大人?”
  “娘娘,微臣绝无此心。”
  香君冷笑,“许大人这官,是当得越发好了。”
  听到娘娘的语气变了,许焕文怕娘娘生气,试图替自己解释。
  可香君却抬了抬手,让他闭嘴。
  “哥哥,你这青云路一路走来走得还是太顺了一些,以至于,哥哥这般稳重,懂得隐忍的人,如今也开始得意忘形了。别忘了,我们来江南是为皇上办事的,皇上最恨的就是江南氏族互相袒护。”
  “微臣明白……”
  “你明白?哥哥可知,你同年的状元还在翰林院熬着,而你,却已经升至三品。你娶的妻子是太后的侄孙女、光禄大夫之女、名门之后。你能在朝堂上和大将军王对峙却不输,就算是京中的权贵和清流,当着面,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如今,你还做了钦差,一路的官员,对你无不礼敬有加,这些,都不是因为你是个好官,而是因为你是本宫的哥哥。”
  香君这话,说得刻薄,但是许焕文是个脑子清楚的,他知道,娘娘的话,句句属实。
  “但哥哥别忘了,本宫可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许焕文背后出了汗,腰弯得已经看不见脸。
  当年娘娘兴许还需要一个考中进士的哥哥,但如今的娘娘,想要提拔谁取代他,都是可以的。
  “微臣知错,今日之事,是微臣逾越了,请娘娘责罚!”
  香君起身,走到了许焕文面前。
  “许大人,你要记住,你的根基,不在江南,你的根基在本宫。如今,你也应该向本宫证明,你有能力,办好本宫交给你的事情。别真拿自己当本宫的亲哥哥了,就算是本宫的亲兄长,本宫也决不允许,他妄图踩在本宫脸上,管本宫的事情。”
  许焕文掀开官袍,跪在了地上。
  前朝的官员不用跪后妃,兄长也不用跪妹妹。
  但许焕文了解贵妃,他不是一般的女子,他要的是绝对的臣服。
  许焕文立刻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对娘娘只有敬重和臣服。”
  “是么?”香君轻笑一声,睥睨地看着许焕文,语气淡淡地问道:“前些日子,在宝船上的时候,我怎么见着许大人总爱与顾大人说话,似乎很是熟稔呢?”
  “微臣只是觉得顾大人和微臣同为娘娘办事,所以想与顾大人亲近一些,也能互相帮衬着。”
  “顾亭雪的确为本宫办事,但与你何干,你为本宫办你的事,他为本宫办他的事,你们私下里不需要有什么牵扯,本宫也不喜欢底下的人擅自揣摩我的心思,可懂?”
  “微臣明白,微臣再也不敢了。”
  “既然如此,便去办好你的事情,别让本宫失望。”
  许焕文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再看贵妃娘娘一眼。
  等走出去许久,他才回神,明明是冬日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焕文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娘娘如今的确已经不一样了,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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