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皇帝听说香君病了,还特意问了太医,得知她是惊惧引起的,还特意去陪伴了香君几日。
  皇帝又怕香君觉得承香殿死了人忌讳,还特意让僧侣来做法事祈福。
  做了几天的法事,看香君好转了不少,皇帝这才安心,又去处理前朝的事情。
  之前,香君去江南办的事,皇帝还算是满意。
  要知道,就算皇帝富有四海,却也是会没钱用的,也需要有人做他的钱袋子。
  毕竟皇帝的内帑与户部的财政是严格区分的。
  皇上奢靡、要赏赐亲信,又好大喜功,只有靠“贪官”给他聚敛财富,才能既填补私库的亏空,又无需动用国库引发朝臣非议。
  从前顾亭雪是皇帝的钱袋子,他这个钱袋子相当好用,但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亭雪这钱袋子就破了。
  这才需要再给自己安排一个新的。
  香君第一次去江南,能做到这个地步,皇帝已经十分满意。
  之前因着顾亭雪的事情,皇帝心不定,如今福宝了结了,母后也决定保守秘密,他也有心情赏赐这回去江南的官员。
  许焕文和卫知也都以为皇帝因为贵妃被刺杀的事情,不打算恩赏他们了,这年都过完了,却忽然得了皇帝的赏赐。
  得知这个消息,香君便知道,亭雪和太后的事情,在皇帝这里,是彻底过去了。
  可香君却不知道,这件事她要怎么处理。
  她应该告诉亭雪真相么?
  想了这么些天,她也还是没下定决心。
  ……
  皇帝连着陪了香君好些天。
  这一日才终于去了南熏殿,见贤妃去了。大概是因为最近北境的战事打得胶着,南越今年的岁贡到了,还送了不少粮草,皇帝觉得南越有功,便也愿意多宠爱贤妃一些。
  皇帝不来,香君才能睡得好一些。
  皇帝日日在承香殿,香君总是紧绷着,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控制不住神情,被皇帝发现,她其实恶心他。
  香君刚睡下不久,便听到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是顾亭雪来了。
  其实这些日子,亭雪都在宫里待着,因为福宝死之后,太后的病情就忽然加重,连用了好几日的重药才能又坐起来。
  想来,福宝的事情,大概还是让太后伤了心。
  香君坐起身,看到顾亭雪床边。
  顾亭雪眼底有血丝,也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你怎么才来……”香君委屈得声音都有些哽咽,“本宫病了好几日,你都不知道来看我么?”
  明知道,不该怪顾亭雪,不是他不来,是他不能来。
  但香君就是想怪他。
  顾亭雪坐到床上,一把捞起香君抱在怀里。
  “是我的错,娘娘打我、骂我吧。”
  第224章 南方的燕终成了北地的魂
  香君紧紧搂着顾亭雪,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
  顾亭雪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抱着香君。
  娘娘性子最是好强,若是他戳穿她,说他感觉到了脖颈间的温热,她定是要生气的。
  “娘娘这么喜欢福姬么?”
  “福姬是个很好的妹妹。”
  因着姐姐饭量大,吃不饱饭,福宝年纪小小,就上山采药换钱。上山采药,听起来简单,但许多贵重的药材都在深山之中,不仅容易迷路,还会遇到飞禽走兽,是极危险的。但福宝开开心心地做了那么多年,只是想让姐姐顿顿都能吃一大桶饭。
  她其实并不笨,只是性子冲动赤诚,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么?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适合后宫的生活,不知道深宫危险么?她可是每三年就有一大劫的,可她却还是为了姐姐的前程入了宫,成了宫妃。
  她其实在宫里也没过奢华的生活,宫里的一切,都是有份例的,平时还要打赏下人,香君和太后赏赐给她的东西,她自己都没有用过,省下的钱,都给香君带去了江南,给了她的姐姐。
  她虽然藏不住事儿,可哥哥白凡其实是姐姐的秘密,她不也守了这么多年,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过么?
  其实不仅仅是对她的姐姐,还有太后和香君,福宝也算得上是一片赤诚。
  太后被皇帝气到要摔倒的时候,福宝冲过去扶着太后,不是因为她真的愚蠢,而是因为她就是那样善良的性子,下意识地觉得太后的安危更重要,不愿意太后娘娘摔倒在地上。
  所以,香君怎么会不喜欢福宝呢?
  看着福宝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赤诚单纯的样子,香君便是高兴的。
  可她还是错了。
  她把福宝当做一只深宫里不该有的稀有的鸟儿养着,却忘记了,这吃人的地方容不下单纯。
  这南方的鸟儿,在寒冷的北方是活不下去的。
  南方的燕终成了北地的魂,就算借了春日的命,冬天一到,还是要还的。
  ……
  顾亭雪一直抱着香君直到天光微微发白。
  香君也不记得自己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兴许是前些日子太累了,竟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睡了一晚上。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还在顾亭雪的怀抱里,顾亭雪靠在窗边,就这么抱了她一晚上。
  香君轻轻地推了推顾亭雪。
  顾亭雪缓缓睁开眼睛,“娘娘醒了?”
  “你傻不傻,怎么就这么抱着我一晚上?”
  “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香君赶紧从顾亭雪身上下来,摸了摸顾亭雪的腿。
  “可还有知觉?”
  顾亭雪笑了笑,“是有些酸痛,娘娘给我揉揉?”
  香君立刻伸出手给顾亭雪捏腿,顾亭雪一愣,一把抓住了香君的手。
  “娘娘,不必如此。”
  顾亭雪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很不习惯香君这样。
  “亭雪,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不必叫我娘娘了。”
  “为何?是因为福姬?”
  香君摇摇头,“是也不是,我只是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我会变成和皇帝一样的人。怕有朝一日,我会被这九重朱阙变成皇权的提线傀儡,变成一个套着人皮的骷髅。亭雪,我虽想要爬到最高处,可人这一生,活到最后,若真活得没心没肝,又有什么意思?”
  香君看向顾亭雪。
  顾亭雪思索着香君的话,有一瞬的失神。
  小时候在北蒙的时候,他和母亲和奴隶差不多,后来回到京城,直到能替皇上出宫办事之前,他几乎就没有出过皇宫。
  顾亭雪的一生,几乎都活在皇权的阴影之下。
  所以,香君说的事情,是他之前从未意识到的。
  套着人皮的骷髅么……
  可不是么?
  这宫里有几人能活得有血有肉?
  活到最后的,都是没心没肝的提线傀儡,却连是谁提着那命运的线都不知道。,
  “亭雪,好像,你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香君忽然说。
  顾亭雪回神,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竟然有些闪躲。
  “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听听。”
  “娘娘……这样不合适。”
  “我不叫娘娘。”香君笑着凑到顾亭雪面前,伸出手搂住顾亭雪的脖子,几乎跟他脸贴脸,“好亭雪,叫一声,嗯?”
  顾亭雪怔忡了片刻,才挪开了目光,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动了动嘴唇,用很轻的声音叫了一声:“香君。”
  叫完这一声,顾亭雪的脸上便染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香君觉得有意思的很,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这才松开搂着顾亭雪的手道:“等哪日得闲了,我非得再让你好好叫我的名字不可,今日就先放过你。”
  看到香君笑了,顾亭雪也松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抚摸着香君的脸。
  “娘娘,我会好好守着您的,守着娘娘好好地走到最高处。”
  香君抓住顾亭雪的手,“既然又叫娘娘了,便伺候我起身吧,在承香殿躺了这么些日子,本宫也该起来动一动了。”
  顾亭雪牵着香君起身,两人又恢复了平素的神情。
  一个是贵妃,一个是权宦。
  顾亭雪一边替香君穿着外衣,一边说:“昨日娘娘睡着了,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娘娘。”
  “何事?”
  “皇上下了密旨,要处置了白凡,打算以治军不严的名义,将白将军治罪,收了兵权。”
  香君神色一变,问:“为何?”
  “毕竟是皇上赐死的福姬,有着这层隔阂,对白凡,皇上便也不想用了,再者……白凡是我提拔的,对皇上来说,也不是非要用他不可。”
  香君面色一沉。
  这皇帝,可真是极致又纯粹的只考虑他自己。
  香君甚至都有些庆幸,幸亏大齐还有个大将军王,身份贵重,又有能力、有兵权,让皇帝动不了他。
  否则,按照咱们皇帝这性子,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官,大齐朝廷里,只怕根本就没有能用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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