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谢谢令仪提醒,本宫记下了,一定牢记妾妃之责。”
  一旁的江嫔不是个笨的,她听懂了贵妃和陆令仪之间的暗语。
  “陆司籍,有一个问题,本宫想问您。”
  “江嫔娘娘但问无妨。”
  “这世上,女子主政,是不是都比不上男子?为何,你说的这些人,后世评价都不好?”
  陆令仪笑了笑,问道:“娘娘可知平阳昭公主?她是唐高祖李渊第三女,唐太宗李世民同母姐姐,李渊太原起兵后,平阳公主在鄠县招募数百义军,凭借胆识与谋略,说服何潘仁、李仲文等数支起义军归附,迅速壮大势力至七万人,她治军的时候军纪严明,禁止劫掠,百姓称其军为娘子军。后她与李世民会师,合攻长安,并且唐朝建立后,奉命驻守苇泽关。
  然而,此后她的人生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史书中再无记载,等再有记载,就是她以军礼下葬的时候,连她的死因都无人知晓。甚至,她的名字都是后世传奇小说里杜撰的,史书上,她连名字都没有。”
  此言一出,香君和江嫔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
  陆令仪继续说:“娘娘,我读武皇一朝的史书,时常觉得缺少了许多东西,除了上官婉儿,似乎历史上只强调武皇对狄仁杰的重用,要知道,武皇身边是有一整个女官集团在帮助她的。只是在历史上,这些人与事都被抹去了。我读史书,时常会想,历史上,到底有多少和平阳昭公主一样被抹除了名字的女子?”
  江嫔缓缓开口说:“我们作为女子,成为皇子的妃子,已经是比天下女子的命都要好了,但我们怕是也不会被任何人记住吧。”
  “那又如何呢?我相信,这世上,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在历史的缝隙里,总能找到一些那些女子们活过的印记。就算名字会被抹除,此生,也要轰轰烈烈地活一次。而且,反正是要被抹掉痕迹的,倒不如畅快地做想做的事情,才不枉费呢。”
  江嫔笑了笑。
  “多谢司籍指点,本宫受益匪浅。”
  江嫔走的时候,给了令仪不少赏赐。
  等人走了,陆令仪才问贵妃:“娘娘,您为何会让江嫔旁听?”
  “有什么关系?”
  陆令仪有些好奇,“娘娘不怕,点醒了旁人,多一个人与娘娘争么?”
  香君笑了笑,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得意,她摸着她那圆滚滚的肚子道:“若本宫是那般心胸狭窄、自信不足之人,又凭什么留令仪这样的奇女子在本宫身边呢?”
  陆令仪也笑了起来,她也摸准了娘娘的性子,是喜欢被夸奖的。
  “是,娘娘心胸宽广,令仪佩服。”
  香君得意地昂着漂亮的下巴,忽的小路子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不怎么好。
  “怎么了?”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路子看一眼陆令仪,似乎犹豫要不要说。
  “无妨,说吧。”
  小路子压低了声音说:“是晋王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香君慢悠悠地问。
  “晋王死了!死在大街上,被人当街打死的!”
  第268章 以礼法为刃,用祖制鞭尸
  从行宫回来已经过去两个月。
  这两个月京城的百姓只要想看热闹,就在辰时末去国子监街附近去等着。
  因为几乎每一天,都能在国子监街上看到礼部尚书、贵妃娘娘的哥哥、被民间百姓称为“许国舅”的许焕文大人,在街上痛骂晋王周清恒。
  这事儿要说,得从两个月之前说起。
  因着正阳门大街的青石砖坏了一排,往常从正阳门大街回家的许焕文,只能绕路走国子监街,好巧不巧,他的马车迎面碰上了晋王的马车。
  这晋王因为腿脚不便,马车也比一般王爷用的马车要大一些,方便他的轮椅使用。因而这两辆马车堵住路,无法同时通行。
  两人一个是藩王,一个是国舅,谁都不肯相让。
  晋王是藩王,照说应该是许焕文让。
  但许焕文那可是礼部尚书,得知晋王让他让道,直接掀开马车车帘,跳下马车,站在晋王的车驾前,在国子监街上破口大骂起来。
  “晋王凭什么让本官退?”
  晋王的车夫倒是很高高在上。
  车夫一看就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冷脸道:“凡百官遇亲王舆轿,须引马侧立,候其过乃行。”
  “我呸!”许焕文昂首挺胸道:“本官是礼部尚书,今日就来教教你规矩。《大齐会典》上写了,若王驾仪仗违制,风宪官当纠劾,众官得止避!”
  许焕文将手中的玉笏重重拍在车辕上。
  “好个金丝楠木雕的车驾!好个四轮双辕,朱漆描金,敢问王爷,太祖爷《皇明祖训》里可曾许藩王用这个尺寸的车驾?”
  这文官骂街就是响亮,声音大得 穿过了院墙。
  国子监内都有不少人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见到是这两位的车,也没人敢上去劝,都默默地找个地方站着,安安境地地看着。
  晋王坐在车内不动如山。
  他因着身体的原因,车驾的确是逾越祖先规矩的,但皇帝为了表达对兄弟关爱,也是允许了的。
  就算许焕文告到皇帝那里他也不怕。
  但若他出去掰扯,那也是掰扯不清楚的,毕竟只是皇上的口谕,没有明旨。
  如今许焕文这样做,无非是想逼迫他下马车,逼着他与许焕文对骂罢了。
  晋王是国子监的祭酒,身份贵重,又一直在文人之中颇有些影响力。
  今日若晋王真的下马车,才是着了许焕文的道,让自己和他一般如泼妇骂街,白白地失了身份,叫人耻笑。
  他以后又要如何在这群国子监学生面前自处?
  “王爷,要我赶走他么?”
  “不可,他是礼部尚书,挑我的刺,也是他的职责,你赶走了他,他就能拿着我们的错,去皇上处告一状。”晋王闭目养神道:“随他骂去,骂够了就走了,难不成还能骂一上午么?”
  外面许焕文还在骂。
  “怎么,晋王殿下是不敢出来么?这是马车,又不是棺材,进去了,是可以出来的!”
  周围发出窃笑声。
  许焕文继续大声骂道:
  “好,你不出来是吧?没关系,本官就在外面说给你听!太祖二十五年定例,藩王车架不得逾四尺三寸。您这活棺材足足五尺八寸,知道是晋王殿下双腿不便,得坐着轮椅上下。不知道的还当这是晋王殿下给玄武门备下的冲城锤呢!”
  车帘内传来茶盏碎裂声。
  耳尖的许焕文听到了。
  他非但不收敛,反而抬脚踏住晋王的车轮。
  “怎么,晋王你就这般不敢与本官对峙么?看来,当年晋王摔断的不只是腿,还有男人的脊梁,如今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了?你缩在里面是什么意思?方才晋王让车夫命令本官让道的气势呢?拿出来啊!”
  已经有墙内的太学生爬上树,探出头来看热闹了。
  “列位学子看仔细了!这位就是二十岁滚下山崖,如今瘫在楠木盒子里还要抢道的贤王!自诩风流,成天与文人雅士混在一起,实际上却是满身世俗浊气。马车要是金丝楠木的,车辕要是玉石的,路是要霸占的,礼义廉耻是不要的!王爷在轮椅里瘫久了,真当自己还是当年能策马踩断百姓肋骨的太子爷?”
  终于,晋王忍无可忍,让人拉开了车帘。
  “许大人若是觉得本王有错,便去皇上处告我去。走!”
  两个侍卫下来,直接把许焕文从马车前面拉开。
  然而,对方只是轻轻一拉,许焕文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扑通一声,连围观的人都觉得痛。
  只见许焕文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拉了拉他那绯袍金带,涨红了脸,满脸羞愤地盯着晋王的车帘。
  “晋王!你便是这么欺负朝廷命官的么!好啊!今日的耻辱,本官记住了!你给我等着!别以为你是王爷,就能以势压人!”
  晋王在车里差一点没有气吐血,到底是谁在以势压人?
  当日,晋王把许焕文打了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
  晋王本以为,许焕文要找皇帝告状,他都准备好了开脱的话了。
  然而第二日,许焕文没有向皇上告状,而是以被人打伤了为由,跟皇帝告了假。
  然后从这一日开始,许焕文日日都带着十几个侍从家丁,在国子监门口晋王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他也不动手,就是堵着晋王破口大骂,一骂就是半个时辰。
  晋王都被骂得换马车了,但每次许焕文还是能找到他的漏洞。
  关键是许焕文骂得引经据典、还特别善于以礼法为刃,用祖制鞭尸,拿圣贤做盾,用道德绞杀。
  时不时,还要花样百出地羞辱晋王是个残废,又或者含沙射影地说他想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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