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可这辈子,皇上宠爱的却变成了香君,变成了上辈子被他厌弃的那个母亲。
命运似乎在跟元泽开玩笑。
这辈子他看似得偿所愿,却又失去了一切。
虽然皇上没有立太子,却还是让贵妃的孩子元朗入主了东宫,而他作为皇后的嫡子,却不受皇帝的喜爱,无论他多么拔尖冒头,都得不到父皇的一句夸奖。
皇上要选一个皇子给元朗打擂台,就像上辈子,皇上选元朗给他打擂台一样。
可这辈子,他就连这个资格都没有,皇上竟然选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元祚。
眼看,这辈子,他离权力的中心越来越远。
元泽怎么会甘心?
难道老天爷让他记起上辈子的事情,就是为了让他眼睁睁地再一次看到元朗登上帝王的宝座么?
所以,这一次哪怕又是身首异处,他也还是要赌一赌。
既然上不了这张桌子,倒不如把桌子都掀了。
……
香君看着元泽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神。
她想,元泽兴许真是她的那个儿子。
元泽和元朗两人,仿佛各自是继承了香君两面中的一面,一个继承了香君所有的野心和欲望,一个继承了香君所有的人性和善意。
如今看到元泽这副模样,香君也有些后怕。
这辈子,她也有过许多次选择,可以扔掉她的人性,扔掉她的善良,只选择她的野心、她的欲望。
若是那时候,她做了那样的选择,是不是就会变成元泽的模样?
成为一个永远都不知道满足的怪物。
被野心和欲望遮住了眼睛,看不到权力之外的任何美好,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只会一味地怪罪别人。
最终,也被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吞噬,成为一个跳梁小丑。
人就是在一次次的选择里,在一次次的一念之间里,塑造着自己。
香君庆幸,她没有做错选择。
她也知道,从今往后,她还会面对数不清的选择。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不到人生最后的一刻,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不变了模样。
她也只能继续虔诚地,谨慎地,对命运饱含敬意地过完这一生。
“娘娘……”
梦梅提醒,香君才如梦初醒般的回神。
香君起身,走到了屏风后。
薛娇娇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她眼里的迷茫,似乎比悲伤更多。
柳太医施针之后,薛娇娇已经能简单的说几句话了。
“妹妹,为何……”
话没有说完,薛娇娇便落下两行泪来。
“不是你的错。”香君握着薛娇娇的手,“让姐姐听这些,并不是要诛姐姐的心,妹妹只是想让姐姐知道,你不值得为他伤心。”
薛娇娇扑倒香君怀里,悲怆地哭出声来。
因为怕被人听见,香君赶紧让人扶着薛娇娇去了密室里。
好一会儿薛娇娇才从悲伤的情绪里出来。
薛娇娇深吸一口气,脸上有一种大彻大悟的平静,她其实在元泽给她下毒的时候,就对元泽死心了,今日不过是将之前的痛发泄出来罢了。
“妹妹,”薛娇娇看向香君,“你打算如何对元泽?”
“元泽是你的儿子,我听姐姐的。”
薛娇娇摇摇头,“可能我本就不适合母亲,这辈子,我的孩子,都与我无缘,死的死,病的病,唯一活着的也不愿意认我,既然如此,我便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生他一场,我也不欠他的了。妹妹要如何,便如何,不用再顾及我。”
香君握住薛娇娇的手。“既然姐姐已经想通,就要早些为之后的事情打算。元泽如今这样子……只怕若姐姐不早日离宫,大将军王也会被元泽利用,成了元泽的刀子,到时候只怕局面就无法挽回了。”
薛娇娇的脸色严肃起来,对香君点点头。
“好,妹妹你放心。也不必再等了,尽快送我离开吧。你若是需要大将军王做什么,尽可告诉我,我虽不保证他一定听我的,但我一定尽力劝说他。”
香君松一口气,握住薛娇娇的手道:“有姐姐的承诺,妹妹就放心了。如今,只有姐姐,才能救天下百姓,不至于让大齐陷入战火之中,生灵涂炭。”
第384章 死谏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
也是京城一年中最舒适的日子。
只可惜皇上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因为陕西的地龙翻了。
这次地震波及范围极广,粗略统计,怕是死了十几万人。再加上,之前三年那边都在闹旱灾,那边的百姓,还没有喘口气,就出现了这样大的地震,死了这么多人,怕是许多年都要缓不过来。
消息传来,说是地陷黑水涌出,官民庐舍尽没,灾区宛如地狱。而且天气越来越炎热,若是不及时赈灾,只怕紧接着就要闹瘟疫了。
此时,皇帝却还想着北伐,前朝的官员们又一次纷纷请奏,希望皇帝先放弃北伐的计划,朝廷上下先齐心赈灾。
皇帝已经为了北伐的事情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于是朝廷里日日都在吵架,甚至有文官,直接骂皇帝“德行不修,才致地动山崩”,皇帝不仅应该下罪己诏,还应该立刻减免赋税,并派官员督办重建灾区,而不是还在这里穷兵黩武。
香君得知前朝的消息,实在是有些心惊。
如今是多事之秋,皇上这般一意孤行,只怕天下真的要乱起来了。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香君可以算尽这局里的所有人,却算不到天灾来临,极有可能会改变大齐的国运。
倘若这棋盘真的因为皇帝的所作所为被掀了,香君作为皇后也落不着好。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赈灾。
但这几年,皇帝可花了不少钱,如今还要北伐,皇帝恨不得要增加赋税,哪里来的闲钱,去处理这样大的灾难。
皇帝只能先派工部侍郎去灾区核查灾情,先免了当年的租庸。但最重要的还是发粮食,帮助灾民重新修建房舍,这些全都要银子。
皇帝又把主意打到了江南头上。
但江南刚给皇帝出了北伐的粮草和银子,皇帝又要找江南要钱,饶是许焕文也遭不住,只能声泪俱下地上了奏折,说他会想办法,但是正是春耕的重要时候,距离秋收还有段时间,若是不留些粮食,只怕江南也要乱起来。
赈灾的事情刻不容缓,皇帝也的确害怕后面闹起瘟疫来,不能收场,便只能先将江南的那批粮草调去陕西,那批粮草已经运到了河南,此刻送去陕西灾区,是最快的。
至于北伐的粮草,皇帝让四川总督筹集粮草。
四川作为西南的粮仓,倒是没多久就筹措到了足够的军粮,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川的粮食被水匪劫走了。
那边不知道何时,竟然有了这样一批悍匪,他们约莫有两万人之众,不仅装备精良胜过朝廷官兵,竟然还拥有大型船只。
最重要的是,他们水陆作战的经验似乎都极为丰富。
劫持了粮草之后,他们便立刻朝着长江最险要的夔门而去,那里是三峡之首,江面宽阔,礁石密布,水流湍急。
四川那边的总兵想要追,但“十船过峡,九船难全”,朝廷没有培养受过训练的水师,他们的船还小,哪里追得上这群水匪?
最后,四川总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匪在劫持了粮草和船只之后,便消失在了长江最危险的激流之中。
最让皇帝愤怒的是,四川总兵上来的奏折里写到,那水匪的将领,是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女人,极为凶悍。
这群水匪还有军旗,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因此,四川总兵叫他们“水福兵”。
皇帝气得在太极殿里把奏折直接给扔了。
四川总兵无能也就罢了,竟然还好意思说他输给了一个女人带的兵。
只不过,四川的民风和中原不同,那边有许多土司,风气也不像中原这般保守,女子当兵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皇帝也觉得纳闷儿,按照四川总督的奏折来看,那几艘大船,就是蜀中的那些土司们,怕是也没有本事造出来。
更别说,两万精兵要养出来,也需要大笔的银子。
朝廷对盐铁管控极严,就是他们想造兵器,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精铁?足够给两万士兵,打兵器,造铠甲?
皇帝越想越觉得可怕。
如果不是四川总督夸大其词,想要推卸责任,故意夸大了这“水福兵”的战力……那就是他掌管之下的朝廷里,出了极大的漏洞,他却不知道。
没有粮草,顾亭雪的神策军只能先留在了北直隶,没有继续向北行军。
皇帝北伐的事情,被迫暂停。
但皇帝还不死心,又想从湖广总督那里调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