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有动静了?”我妈进来摸了摸我的肚子。
  我点点头,一阵儿一阵儿的疼,又开始了。
  “咱们换个衣服一起去吧。”陈妈拉着我妈就往屋外走,准备去收拾收拾,换个外出服。
  “不是说头胎且有得等吗,而且医院现在也不能那么多人陪产,你们在家好好休息,我陪着潇潇去就行,到时候随时和你们联系着。”有条不紊,像模像样,老陈有点大家长顶梁柱的意思了。
  到了医院,老陈办完了住院手续就在病床边陪着我,网上记录的关于生孩子的痛有千万种描述方法,自己亲身经历以后又觉得哪一种说法都差了点意思,很难准确的形容或是类比,大概和一千个哈姆雷特的道理一样,千人千痛,各有不同。
  早上六点过的时候宫口开了三指,宫缩的过程疼的让人不想回忆,浑身大汗,无论什么姿势体位都缓解不了,老陈在旁边急的抓耳挠撒。
  “老婆,你是不是很疼啊,你要不叫一叫吧,别人生孩子不是都要喊吗,你喊一喊说不定没那么疼了。”老陈的无效建议在一刻让我觉得他不如在一边儿埋头睡觉去。
  电视剧里那些声嘶力竭的叫喊估计是戏剧表现的夸张手法,换做自己上场,我实在没有力气喊,把喊的那个劲儿留着忍疼估计还能多坚持半小时。
  进产房的时候是老陈陪着我进的,说实话从小到大打针都勉强,如果旁边没有老陈陪着,还是真的挺害怕的。生死关头走一遭,身边有爱的人对我来说是个心理必备条件。
  生产的过程也有点乱,细节记不太清,后期宫口开的速度有点快,反正没来得及打无痛,硬生生的熬过来开指全程。
  很疼,还要分出一丝理智听着助产护士教你该有的呼吸节奏。
  感觉忍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假想,假如现在我是我妈。
  这不是我在生孩子,我是在感受我妈妈生孩子,把自己的思想抽出去,分娩的过程就从一件独自面对的事变成了一种共担的痛苦,不知道对别人有没有效,但是想着这个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我觉得还是挺有安慰的。
  我妈当时生孩子的时候还开刀子剖腹了,比我们更落后一些的医疗条件,大切的伤口,术后恢复用盐袋按压伤口恶露,她都可以好好的熬过来,顺产这点儿疼根本不算什么。
  后来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和她们说过我生孩子时候的自我安慰方法,她们说生的过程脑子疼麻了,哪来经历想这些,所以这方法应该也不是人人适用,仅供参考。
  我顾不上老陈,但是老陈是全程看着,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了,陈爸的离开对他打击不小,孕妇生产的冲击估计是在他脆弱敏感的神经线上又加重了砝码。
  他在旁边儿满头大汗一直微抖,红着眼睛叫老婆,嘴里一直念叨“我们不生了,不生了。”抢走了本来应该属于产妇的台词。
  医生后来都看不下去了,数次安慰老陈无效之后,问我要不要让准爸爸先出去。老陈抓着我的手不放,好像下一秒要生死别离一样,生怕被强行拉出去。想安慰安慰他,又实实在在没有力气,现在想起来他那番模样觉得感动又心疼。
  最后用力的时候,感觉人是到了极限。
  哇,哇。
  团子的哭声结束了我的痛苦过程,重生一般,这个小名还是陈爸给取的,说是求个团团圆圆的好兆头。
  其实我的生产过程总的来说还是挺顺利的,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团子和这个世界说了声“hi”。
  宝宝很健康五斤六两,是个小儿子,产道也没有撕裂,孩子出来了,孩子爹在我旁边埋着脑袋哭的不行。
  医生打趣,“这位爸爸别哭了,快来看看你儿子吧。”
  我也笑,用头轻轻蹭了蹭老陈,“看看宝宝去,都很顺利呀,你当爸爸了。”
  老陈埋着趴了一会儿,估计是在偷偷擦干脸上的眼泪吧,半天才抬起头来,蹭到我旁边来亲了我一下,“老婆辛苦了,我去结扎,咱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行,我也不想再生了,你快去看看宝宝,我也想看看。”我催着老陈,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在我肚子里呆了快十个月的小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
  老陈站起身来,”好,我去看看咱们儿……”
  咚。
  一声巨响,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老陈一脑袋栽下去,晕倒了。
  我还在产床上,老陈摔下去的那一刻,我都不知作何反应,等看到医生护士们手忙脚乱的把老陈抬出去,我才回过神来,翻身起来就想往外冲,又被医生摁回床上,说刚生产完还需要观察,又说老陈没事儿,只是太累了加上情绪激动,在医生的再三保证下,我才勉强躺回床上,一颗心悬在半空,连孩子也顾不上看了。
  好在问题确实不大,老陈就是摔下去的时候受了些皮外伤,等人又活蹦乱跳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觉得终于能心落回实处的正常呼吸了,可是看着老陈一脸的伤,又觉得好笑,我生死一遭生完孩子,最后自立自强的从产房走回病房,而陪产的孩子爸爸被横着从产房抬了出去,摔了个一身伤。
  在医院的几天因为疫情管控,一直没让两个妈妈来,每天都是老陈在视频里给两位妈妈直播我和宝宝的现状,到月子中心以后,姥姥和奶奶片刻都没耽误的就赶过来。
  一进月子中心的房间,陈妈和我妈都没来得及看孙子,就先被老陈吸引走了注意力。
  “哎哟,你这个脸上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了?怎么脸上都是伤?身上呢,有伤没有,遇到打劫的了?也没听你说啊,到底怎么了。”陈妈和我妈看到老陈都给吓急了。
  老陈那几天除了在医院陪床就是回市区的家里换衣服,也没在视频里出现,就想着藏自己脸呢。
  “妈,你们别着急,他那是摔的。”之前老陈严令禁止我透露他的丢人事迹,连脸上的伤口都不让我多问,一个字儿不准提,估计是自己觉得丢脸,每天别别扭扭不愿意让我看正脸的样子可爱极了。
  “怎么摔的啊,没休息好,累着了?我们就说换着去医院你不听……”妈妈们一脸关切。
  “他那是吓着了,现在咱们家在医院都出名了,妈妈生完宝宝走出产房,爸爸被抬出产房。”老陈站在一边儿,估计自己也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难为情,干脆背过身去整理一些根本不需要整理的东西。
  “什么意思啊。”
  “我生完孩子他在产房里晕过去了,脸就是那时候砸的,给医生护士们吓一大跳。出院的时候,产科都没人不认识他了。”老陈看我讲的兴致盎然,直接强行打断了故事详述。
  “哎,没大事儿,没大事儿,妈,你们快来看看团子,睁眼睛了。”老陈推出儿子做挡箭牌,果然非常奏效的吸引走了妈妈们的注意力。
  两位妈妈围着小孙孙谁也舍不得回家,月子中心有专门的月嫂带宝宝,其实除了喂奶其他时间都不要需要我做什么,加上有了奶奶和姥姥在一边儿更是沾不到宝宝的边儿了。
  晚上都是老陈陪着我住在月子中心,半夜起来喂奶,看着这个神奇的小生命,小小一只,软软的躺在身边,他只是动动小手指,都可爱的让人融化。
  老陈坐靠在我旁边,他虚揽着我,我怀里抱着宝宝,老陈说他最喜欢这样的时刻,于他而言是柔软安全的,是感觉脚踩在了实地的踏实感。
  有天半夜醒来,看到老陈在宝宝床边看着宝宝,手机的画面是之前和陈爸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拜托工作人员帮我们在旋转木马上录制的视频。
  老陈坐在黑暗中,微扣有些缩着肩背,凉凉的月光打了几丝在屋中,他像个没有倚仗的孤柱,硬撑着,勉强的。
  心里酸酸的,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
  我走到老陈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茬有些扎手。
  “想爸了吗?”
  老陈靠过来,搂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胸口,声音有些哑哑的又有种轻飘飘的不实感,“现在爸不在了,我感觉大树倒了,没根了。”
  “你还有我们啊,现在有了团子,你是爸爸了。”
  老陈抬头看着我,眼里还有没干的眼泪,湿漉漉的,闪动着脆弱又思念的情绪。
  “老婆,做爸爸的人都会失去爸爸吗?”
  我给不了他答案,怎么给他答案呢,我只能抱着老陈,静静的等他情绪的平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老陈的情绪缓和了,我轻轻捏了捏老陈的耳朵,“我们把婚礼取消吧。”
  “嗯?”老陈有些不解的抬头看着我。
  “婚礼不仅属于我,也属于你,如果让你的婚礼有残缺,每每回忆都因为没有了陈爸而遗憾痛心,那婚礼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我不想办婚礼了。”我捧着老陈的脸,明明没有多久的时间,老陈瘦了一大圈,脸颊清瘦,棱骨分明,线条比之前更加硬朗,却是让人看着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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