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人选上？
另一头的师寐回过神来。
他懂了。
是人选，他选的人有问题。
可他为她精心筛选过的男修足以涵盖这世上的所有类型。
那么，基本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师寐目光漂移了一瞬，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尊重徒弟的选择，不能用看异类的眼光看待她。
这是作为师长的义务和职责。
缓慢说服自己后，师寐的眼神重又变得坚定。
“等等。”
他打断了正在报着男修名字和身份信息的陈长老，声音空前沉郁：
“不必都是男修，女修也可以择优纳入邀请名单。”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就连原本正在奏乐的乐者也都惊愕地停下了手中的管弦。
“哗”的一声，主席上的萧鱼龙把刚喝的酒全都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数日后，天霄宗内举办了一场只限未婚修士参加的集体相亲宴会，响应者众。
宴会上人来人往，贺梅子不耐频繁过来与她套近乎的修士，叼着块糕点躲在人少的角落里大块朵颐，直到有人过来叫她。
“贺道友，好久不见，上次的建议你考虑好了吗？”
贺梅子抬头，看到了俞安。
自他们上一次见面他提出可以和她做契约道侣后，她便说自己要好好考虑考虑，至今还没有给他消息。
如今真人就在眼前，贺梅子倒也不好当没看到，她迅速一抹嘴角的糕点残渣，正容道：
“这个决定对你我二人影响深远，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你且再等几日。”
俞安表示理解。
简单的寒喧过后，他笑着提起了自己方才的见闻：
“我之前便曾听人说起负雪剑君的风采，只是一直没能亲眼看到，如今方能如愿，果然叫人难以忘怀……”
贺梅子立刻警惕地抬起头：
“你看到我师父了？他在哪？”
无怪乎贺梅子会惊讶，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她师父对于这类的宴会一直都是敬谢不敏的态度，更别说像这种赤裸裸的“相亲宴”了。
俞安没有料到连负雪剑君的徒弟都不知道他会来参加这次宴会，短暂迟疑后摇指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区域：
“就在那里。”
随后他自认为十分体贴地道：“我来的时候，剑君似乎在和几位仙子聊得正欢，贺道友不如待会儿再去，省得扰了剑君的雅兴……”
……
宴会的某一处，正陷入重重包围的师寐面笼寒霜。
自他进入修行之路起，已经很少像现在这般被人团团围住，却不能拂袖离开了。
但他要为徒弟挑选合适的人选，所以只能暂且忍耐。
正当他要询问起左边的那位粉衣女修喜好之时，袖间的传仪忽然传来了振动声。
这是专属于他徒弟的提醒。
师寐神识探入其中，见到自己的徒弟刚发过来的消息。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现在感觉很不好。】
距离他所处位置的一段距离外，贺梅子望着被包裹在人潮中央连衣角都看不到的师父方向吸了吸鼻子。
【剑道未来第二人：原来被人抛弃是这种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黑白：……】
【黑白：我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黑白：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贺梅子随手施了道遮掩身形的法术，然后委屈地盘腿坐在地上敲着消息。
【剑道未来第二人：你家里有几口人，有兄弟姐妹吗？如果没有的话应该很难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吧……就是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眼中最特殊的存在，结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原来你没有那么特殊，或者说那种特殊是有时效性的，可以随时被人收回。】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现在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剑道未来第二人：好像你原本是家中的长女或长子，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全部的宠爱和关注，结果有一天，你的爹娘突然告诉你，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以后要好好做姐姐或哥哥，不能欺负弟弟妹妹。】
【剑道未来第二人：就像晴天劈雳一样，原本只独属于你的所有特权都要被分出好大的一块给新来的人，而你还不能说一个不字。】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很难过，但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心态出了问题，我不该天真地以为他对我的偏爱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剑道未来第二人：而且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他，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他，其它的一切，都是不被世俗所允许和接纳的……而且，我也不想被他讨厌。】
那边黑白【正在输入中】的状态闪了好几下。
【黑白：不要伤心。】
【黑白：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黑白：不，是肯定误会了什么。】
贺梅子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没有误会。】
【剑道未来第二人：一切已经很清楚了。】
她怀着无尽的委屈和失落，一字一顿地在传讯仪上输入了最后一行字：
【剑道未来第二人：我师父他，好像要给我找个师娘了。】
第10章 解开心结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喧哗声。
但贺梅子已经无心去看了，即将被取代的恐惧和难过已经攫取了她的心脏。
她眼前模糊一片，眼泪像珠串子一样往下掉。
直到冷香扑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拉着她起来，用袖子温柔地擦掉她面上的泪水。
师寐无奈：
“都说自己长大了，还哭成这个样子。”
“师父……”
贺梅子又惶恐又难过，只觉得自己最糟糕的一面被最不想看到的人看到了。
“怎么了？”
师寐把她轻微的挣扎误解成不想被旁人看到痛哭的场景，便示意她看向周围：
“莫怕，没人能看到。”
周遭依旧人来人往，言笑晏晏，不远处原本围着负雪剑君的女修们乍然失去了他的踪影，只好悻悻散开，重又汇入人河。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片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只有他们两人专注地看着彼此。
贺梅子拽着师父的衣袖，表情空白，眼泪悬在睫上要坠不坠，样子可怜又可爱。
她茫然地看了会儿周围，又看了一会儿正亲密地搀扶着自己的师父，终于反应了过来，脸一下子烧得通红：
“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师寐语气平和：
“我听到风中传来熟悉的哭声，便寻了过来。”
他见贺梅子大体上冷静了下来，便松开了手，退后了半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既然你不喜欢，我们就离开这里。”
……
直到被师父带着走出那片举办宴会的场地时，贺梅子还有些发懵。
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找个地方难过一会儿，还特意设下了遮掩形迹的法阵，都能被师父发现。
九品之威，竟至于斯！
景仰了一下九品修士的实力后，她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师父冰玉一样的侧脸，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了勇气：
“师父离开那里，不会有影响吗？”
闻言，师父停下脚步，看向她：
“什么影响？”
“就是……”
虽然师父没有说什么，只是平和地看着她，可贺梅子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越来越低，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般。
“就是”了许久，她终于一狠心说了出来：
“就是会影响到您相看道侣！”
阳光下的树叶沙沙晃动，像是也被她的冒昧惊到了。
但师父的表情未变。
“不会。”
他摇头道：
“收养一个徒弟便已让我颇为烦恼，更不会再自讨苦吃去找一个道侣了。”
“哦。”
贺梅子不再说话，与他继续往前走。
但隔了一会儿，她有些不是滋味地小声问：“是真的很烦恼吗？”
她仰起脸来看他，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打到她的脸上，将细小的绒毛都映照得分毫毕现。
软乎乎的，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师寐看着徒弟泪痕未干又是紧张又是郑重的脸蛋，竟罕见地生出了想逗一逗她的心思。
“是的。”
徒弟扁起嘴。
“但乐此不疲。”
徒弟笑了出来。
“师父……”贺梅子低头傻笑了一会儿后，终于用力抿紧嘴角，“您这样，会宠坏我的。”
师寐摇头：“我只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多。”
要不然，怎么徒弟什么事都不愿和他说呢？
“师父做得已经够多了，您得给全天下的为师者多留点余地，否则，他们会自惭形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