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扰乱李空山的心,只需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陈黑子接着往下说,“你不知道吧,当初你妈妈就是被我们几个人活活折磨而死的。可笑啊,你还天天跟我待一块儿,跟我学打斗,帮我办事,帮我拉帮结派。”
  “空山呐,可惜你没看到你妈妈死去时候的惨状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的,我们用煤炭去灼烧她的肌肤,用宰肉的大刀去切她的手指脚趾,她就是那么嘴硬啊,一个字都不说。”
  “空山,你妈妈死的时候,断手断脚,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没有。真惨。”
  少年突然停下和陈黑子打斗的动作,松开踩住陈黑子肚子的脚,眼神变得阴鸷又可怕,唯独身上忽然失去了力气。
  陈黑子趁机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刀子就要朝李空山刺过去。
  李空山分心了。
  陈黑子说的这些话,即便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听,可那些字眼还是汇入他的耳朵里,在他的眼前编织成一幅幅画面,画面里,她的妈妈孤立无援,鲜血淋漓。
  “李空山!小心啊——”
  待在一边的连翘把赵本奇砸晕,绑在承重柱边上,刚一回头,就看到陈黑子举起刀子冲向李空山。
  而他只是在那儿站着,六神无主,仿佛失去了魂,不知外面世界的动静。
  连翘来不及想那么多,慌忙跑到就要靠近的两个人之间,挡在李空山前面。
  陈黑子举着刀子冲向李空山的时候,他瞄准了李空山的心口处,那是致命的地方。
  但是他的手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点距离,直逼他的肩窝。
  他没有犹豫,毅然刺下去,但由于连翘忽然冲出来,出现在李空山身前。
  刀子刺入的也不再是李空山的肩窝,而是连翘的。
  “尧尧——”
  李空山瞳孔紧缩,回过神的他抱住连翘,没让她继续倒下去。
  陈黑子见连翘中刀,没再继续动手,毕竟储存卡的线索也许就在她手中,他得留活口。
  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他们必须得先保住自己,再去想今后的对策。
  况且外面都是警察的人,连翘和李空山进来已有十分钟,外面的人见情况不对,随时都有冲进来的可能。
  陈黑子转身从里侧一间房钻出去,“邱炀,我们走。”
  邱炀停下和孙阚平的纠缠打斗,跟上陈黑子时,看了眼被捆在承重柱边的赵本奇,“黑子哥,他怎么办?”
  “不管。”
  “好。”
  李空山将连翘横抱而起,慌不择路跑下楼,他很乱,很害怕,仿佛抱住她的那双手都在颤抖。
  这一刻,他不禁想起背着小海赶去医院的那一晚,熟悉的场景和事件又再次重现。
  李空山害怕,他不想再失去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了。
  陈黑子用刀刺入连翘肩窝处靠近心口的地方,她感到伤口处传来剧烈阵痛,好像有很多血在往外流。
  耳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是谁在忐忑?是李空山吗?
  昏昏沉沉间,连翘睁开眼,李空山那张别致俊逸的脸映入她的眼眸,只是他的额头满是细汗,眼中传来惊恐和害怕。
  脚步匆匆。
  手在抖。
  连翘靠在李空山的怀里,心神安定。
  遗失了多年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连翘这里。这种感觉是心安,是即便她拼命往上走、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可仍然无法给自己带来的心安。
  原来,它悄悄跟着李空山走了,在外跌跌撞撞奔波很多年,终于再一次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连翘虽感到痛,可却觉得自己并无遗憾,她伸出手,用尽所有力气,试图去碰李空山的下颌。
  他,是真实存在的。
  连翘望着他,目光中有期许,“李空山,你别怕啊……我没事的。”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有危险,我挡在你面前,是为了博得你的心软和动容,是在骗你。”
  “可是今天,我是真心实意地不想你有危险。”
  “……所以,他们刚刚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不是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要骗你。以前的我会,但以后,绝对再也不会了。你那么好,我们都愿意……真心待你。”
  “别说话,你先别说话,”李空山快步往外面跑,紧张又害怕,“……尧尧,你不是说你不想再看到我吗,那你怎么又义无反顾冲到我面前替我挡刀?尧尧……你一定不会有事,等你好了,我一定找你算账。”
  这是一笔迟到了多年的账。
  “好……”连翘应声,缓缓笑着,终于敌不过意识的消散,慢慢闭上了眼。
  “哥!在这儿!”
  孟河朝李空山挥手,早在不久前,他就已经把车子开到山庄门口,这样,李空山一出来,就能接应他。
  他抱着怀里的女孩窜入车内,声音急迫,“走最快的路,去医院!”
  第78章
  医院的病房很安静。
  李空山坐在病床旁边,一步也没离开。
  连翘还没醒来,他坐在这儿守着,盯着她看,哪儿也不去。
  他以为自己只要多看看她,看够了,把以前几年没看到的都补回来,他就舍得离开了。
  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因为他永远看不够。
  他看了这一眼,还想要看下一眼,希望眼里能永远有她,希望她的身影再也不会逃出这双眼睛,再也不会……一逃就是好多年。
  病床上,女孩盖着蓝白条纹棉被,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平缓。
  每当她有动静亦或是不知不觉掀开被子的时候,李空山就会变得格外紧张,全神贯注盯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不过她只是翻个身,继续熟睡着,没有苏醒。
  还好,没事就好。
  李空山注视着她的脸,仿佛能从里面看到很多伤,很多泪。
  其实,她这些年一个人,也过得很不容易,不是吗。
  可是她偏偏就是这么要强,这么执着,一定要证明自己,一定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让所有人折服。
  她从来都不言放弃,所以她做到了。
  那从此以后,是不是可以换他来保护,让她好好地松口气,不要再一直紧绷着,不要再不知道停歇。
  李空山想着想着,轻轻地握住她露出来的手,她的手和李空山的手比起来,要小许多,手指纤细,冰冰凉凉的。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想要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帮她暖暖手,驱赶冰凉。
  李空山还发现连翘的脖子上戴着他上次在连翘住院时,悄悄放到她旁边的坠子。
  坠子上挂着一朵小小的连翘花,已凝固,但颜色保存得很好,看上去如同才开始绽放。
  所以,其实连翘从那个时候已经猜到,他已经来找过她了对吗。
  李空山不禁扬起嘴角,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看在她还没有完全把自己遗忘的份上,他是不是可以考虑原谅连翘的不辞而别,原谅她这些年的了无音讯?
  他想,等到连翘醒了以后,等到陈年往事的纠纷瓜葛都处理完毕,等到一切均已尘埃落定,他就好好地陪着连翘。
  如果她想留在这里,他就陪她一起留下。
  如果她想去别的地方看风景,他就陪她远走高飞。
  只要是她想的,他都满足。
  因为他想的很简单,不过是陪在她身边,守护她,诉说一场最长情的告白罢了。
  在“各自为战”的这些年里,李空山经历过大起大落,经历过聚散离合,也看过繁华与渺茫的碰撞犹如隔世,一路走来,他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谈笑时有多少信誓旦旦和凌云壮志,按部就班生活时就有多少力不从心,纵然不甘,纵然狂妄骄傲,可生活终究是生活,平凡的生活。
  想要的很简单,获得的幸福就很容易,决定一个人快不快乐的,从来都不是他拥有多少,而是他想要拥有多少。
  他想和连翘有个小家,每个夜晚都能在彼此身边入睡,等到天气放晴的时候,就带她到沙滩边走走,捧一把海水,光着脚丫。
  那时,笑容一定会悄无声息钻出来,即便脚上都是沙土也没关系。
  要是她累了,就背着她回房间休息,她想有个依靠的肩膀的时候,他就站出来,骄傲地拍胸脯,说:“我在呢。”
  病房窗户朝西,每当日落的时候,窗外云层总被渲染成一片片红磷,李空山抬头望见日暮,忽然意识到,这一天又要结束了。
  可连翘呢?
  他的连翘怎么还没醒来?
  他揉揉惺忪的眼睛,试着去看清病床上的人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不在了的时候,连翘从他身后走来,蒙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李空山笑了,像从前一样。
  他伸出手去触碰连翘蒙住自己眼睛的手,无奈又充满耐心,“好了,尧尧,你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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