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如果第二重法术是为了藏起来另一个房间的巨虫,那这一个房间里会有什么呢?
  舒慈强作镇定地望向了房间正中,那里矗立着一只巨大的三足青铜圆鼎,三足像是象腿一般,支撑起整个鼎的厚重。
  她生出一种直觉,走了过去。
  那鼎几乎到了她的头顶,她只能用手扶着鼎的边缘,踮起脚尖向里一看——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鼎的内壁上沾满了黑色的,椭圆的,软绵绵的,虫卵一般的东西。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生命一般的,蠕动着。
  舒慈双眼一花,几乎快跌倒在地,又听到杜月恒大喊道:
  “舒慈!柳容烟在这!!”
  第33章
  舒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循着杜月恒的声音望去。
  墙脚躺着一个女人,仰面朝上,人鱼膏灯的光线昏暗,但依稀可见她面容轮廓熟悉,衣着华丽,正是拂花楼的老板柳容烟。
  舒慈稳住脚步,捏出一张火符,上前仔细查验。
  只见她面目表情狰狞,死前似乎承受过巨大了痛苦。
  她身上的赤色丝缎襦裙浸着一团一团乌云般的黑,是暗红的血迹因时间太久而变成了黑色。从前胸开始至腹部,裂开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边缘呈撕裂状,向外翻出。
  火符移近,却见裂口内,她的五脏六腑同样不翼而飞,只剩躯体这层薄薄的皮囊。
  杜月恒哪见过这场面,他站在一边,头顶上刚好一盏青白色的暗灯,照得他面无血色,几乎白得像一只假人。
  他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胸口。
  杜月恒那样子舒慈熟悉。她赶紧朝他努了努下巴,意思是要吐上一边吐。
  他哀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弯腰,缓了好一会。
  “柳容烟的死法和牡丹一样。”舒慈道。
  杜月恒只能“啊”的一声,算是应了她一句。
  舒慈只管继续自言自语,“青龙寺的佛头说过,那虫子是从牡丹的身体里钻出来的。柳容烟估计也是中了这古怪的妖术。”
  她又想到幻境中之所见,茅塞顿开道:“那方士把黑糊糊的东西吞了下去,也变成了巨虫……难道她们都是因为吃下了那东西,才体内生出的巨虫?那黑色的东西难道就是虫卵?!不对……”
  她开始来回踱步,“那为何方士化的虫有脸?外面那虫却没有?
  “还有,为何柳容烟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此处?”
  杜月恒缓过气来,听不明白:“舒姑娘,你说的黑色的东西又是什么?”
  舒慈指了指正中的那口鼎道:“我刚刚说的,幻境中所见方士吞下的黑东西,那大鼎里也有一些。”
  不过,你倒也不用现在去看。这句话是舒慈心里说的。
  果然,杜月恒立刻上前查看。
  他趴在鼎边往里瞧了了一眼,立刻跳到一边,弯腰难受,硬是过了好一会,一边吐,一边断断续续道:“舒姑娘……这东西……好生恶心啊!”
  他擦了擦嘴,回过魂来,将之前种种怪事拼凑在一起,推测道:“那日柳容烟知道我们在查晁不疑的事情,可能去找了晁不疑,甚至还威胁勒索了他,——若不给她钱财,她便将晁不疑往来拂花楼的记录交给我们,这才激怒晁不疑,被他带到此处,被喂下了那虫卵,成了如今这模样。”
  后半句与舒慈的推断不谋而合,但她疑惑道:“晁不疑为何会在意他去拂花楼的记录?”
  杜月恒摊了摊手,如今牡丹和柳容烟都已离世,想弄清楚,只能去找晁不疑了。
  可如今这要怎么出去啊?
  二人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一齐踱回了石门边,面对面,将一只耳朵贴在石板上。
  门外的世界出奇的安静,是属于地宫的,叫人绝望的静。
  舒慈用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用嘴型道:走了吗?
  杜月恒摇头,握起拳头,轻轻捶了一下石门。
  簌簌簌——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是它飞快地在石门上爬动着。它没有走,只是在门口徘徊等待。
  舒慈泄气,背靠着石门缓缓瘫坐下来。
  她只恨自己做事草率,竟没有带件趁手的武器,又恨自己法力低微,这么多年与烟霞客学来学去只学会那么几招,一时之间找不出应敌之法。杜月恒就更靠不住了,纨绔公子一个,论巧劲机敏虽然能有一二,但遇上这没有神智只有蛮力的巨虫,他就使不上劲了。
  杜月恒在一旁仿佛读懂她的心思,咳嗽了一声,低声道:“舒姑娘,你别着急啊,天无绝人之路。况且三宝一定找到了师父,说不定他老人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舒慈无暇纠正烟霞客不是他师父,也根本不敢细想若烟霞客输给了骊山娘娘,没人来救她们怎么办。
  她痴痴地望着眼前的数不胜数的陪葬器皿们,于绝望中竟然胡思乱想起来:若能带一个出去,能值她一辈子的俸禄吧?但若被李元信发现了,一定会革了她的职吧?好在现在出不去,谁也不知道她曾经动过盗墓的心思了。
  杜月恒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昏暗的人鱼膏灯发呆,过了一会,他终于沉声开口道:“舒姑娘,我倒是有一计……”
  ***
  房间的石门极沉,杜月恒简直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将它关上的,现在,他使出浑身解数,扮开石板,好不容易将那石门隙开一条巴掌大的缝。
  然后,他逃也似的飞快跑离大门,死死地盯住那门缝,心跳声如雷声在他耳边炸开。
  度秒如年。
  终于,巨虫从那深不见底的黑中探出了头,顺着门板怕了进来。
  缝隙太窄了,它身子又过长,它在门板上绕了个圈,迂回盘旋地下了地,朝杜月恒飞爬而来。
  杜月恒见状,拔腿便玩命地向那巨鼎的方向开跑。
  舒慈正隐在巨鼎后,手头端着着一只双耳青铜圆簋,那里面已经盛满了人鱼膏。
  她伺机等待着,准备把人鱼膏泼在巨虫身上引燃。
  靠近巨鼎时,杜月恒为了方便舒慈瞄准,脚下放慢了,那虫子有感应似的,千百只足加快了速度,攀上了杜月恒的后脚跟。
  他只感觉千百只足爬过的全身上下,酥麻感从脚到头,脚步也乱了,扭动着全身,舞蹈一样,想将它甩开。
  它爬得很稳,蛇一样缠住了杜月恒。
  “舒慈!救我啊!!”
  他不敢扭头,只感觉那虫子头已经在他肩膀上,正伸过来,几乎快贴到他脸上。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舒慈把手中的圆簋往地上一放,抄起地上的一根玉圭上前,用尽全力往缠在杜月恒腹部的巨虫身体一击——
  如果打它的头,势必也会打到杜月恒。打他的肚子,估计能先将虫子打退,有虫子的缓冲,又不伤着杜月恒。
  她盘算得很好,但那虫子每一截躯干的后背都有一层铠甲般的厚壳,玉圭打上去立时断成了两截。
  杜月恒痛得弯腰,它只是“吱”地尖叫了一声,并没有放开杜月恒。
  杜月恒却感觉它挨了这一下,虽没有松开,但缠得没那么紧了。
  他急中生智,仰面往后一倒,把巨虫压在背后。
  那虫子挨了这两下,足下舒松了不少,只能牢牢地抓住他的衣服。
  杜月恒赶紧脱下外衫,一记“金蝉脱壳”,爬起来便拔腿就跑。
  那虫子在地上转了两圈,“吱吱吱”乱叫,气得不行。
  二人急匆匆地跑回大鼎旁,与巨虫拉开距离。
  杜月恒端起地上的圆簋,朝巨虫挑衅道:“你来啊!”
  巨虫估计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又调转大头,朝他而来。
  它靠近了,杜月恒瞅准时机,双手一荡,将手中圆簋里的人鱼膏尽数泼到了巨虫身上。
  但这一泼,并没有使它减速,反倒激怒它。
  只见它飞身而起,直朝杜月恒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舒慈起手捏诀,扬起一道火符,用双指一飞,不偏不倚,正中巨虫身上的人鱼膏。
  巨虫只与杜月恒不足一指,正扑在半空中,一瞬间,身上便燃起了青白色的火焰。
  它掉在了地上,痛苦地打滚,发出刺耳的尖叫,但它没有放弃,又挣扎着调转方向,带着熊熊火焰,朝二人爬来。
  “跑啊!”
  舒慈一声令下,二人便向石门跑去,合力打开石门,头也不回地便往甬道里跑。
  那虫子虽然浑身烧着火焰,仍是翻腾着追了出来,发出骇人的尖叫声。
  那声音刺耳恐怖,回响在幽深的甬道,舒慈竟莫名其妙地怀念起刚刚死一般的寂静。
  好在跑出去没多久,那巨虫便停了下来
  它在火光中蜷成一团,身上青白色的火焰转为明亮的橙红色,空气里弥漫着似肉烧焦的味道,又混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巨虫终于被活活烧死了。
  二人松了口气,靠着墙壁,并排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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