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没事了,去睡……”
一个“吧”字还在喉咙里,阿夜忽然拉住她靴筒上的羊皮绳。
姜菡萏立即坐起来:“不行!”
阿夜摇头,眼神出奇地认真。
他不知道怎么解,但他有的是力气。
轻轻一扯,皮绳便断了。
姜菡萏:“!”
眼见他已经抓住靴筒准备如法炮制,为了保住自己的靴子,姜菡萏急忙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阿夜松开手。
他们的手上都没有覆着厚厚的皮毛,光裸的肌肤碰着肌肤,这种触感真是奇妙,一直残留在他手背上。
姜菡萏脱了靴子:“看,没有流血,没事。”
阿夜皱眉,人类穿得很多,他看不到她的脚,只看到一层雪白的袜子。
袜子可比靴子好脱得多,他一上手就扯开了袜带,底下的白绫长裤像水一样温软,而比白绫更温软的是她的小腿,白生生的一截,柔婉的线条收束到脚腕,细细的仿佛一折就能断。
但脚踝处的皮肤却已经肿起来,并且发红了。
姜菡萏本已经捂着脸倒在兽皮上,决定小死片刻。
但指缝里看到阿夜愈发紧皱的眉头,她抬头一瞧,才发现右腿伤得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她最了解自己的身体了。
在这方面她连阿夜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小病秧子受了伤,接下来就是发烧,没有药,撑不过三天。
三天后她就会是一具尸体。
她的脸白了。
阿夜忽然低下头,在她脚踝上舔了一口。
“你你你干什么啊?!”
姜菡萏受了惊,猛地收回脚,扯到伤处,登时疼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啊啊……”阿夜试图解释,他和他的同伴们都这样,受伤了就舔舔,舔舔会好很多。
“你走开一点!”姜菡萏面孔涨得通红,她知道阿夜根本没有坏心,可是那样的碰触实在太过了……
这是阿夜第二次看到姜菡萏这样生气。
第一次是对着那个打伤他的驯兽师。
他连连后退,直抵山壁,眼中充满担忧。
她太小太脆弱。狼群中的幼狼一定会被保护在最中央,因为它们一旦受伤就很难活下来。
他不想失去她。不想她死。
她在这里,就是他的同伴。
他只有她一个同伴了。
他看了看姜菡萏,又看了看山洞外,蓦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他站起来:“啊啊。”
说完,他跃上洞口大石,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姜菡萏:“……”
这次的“啊啊”是什么意思?
说清楚再走啊!
*
一整晚,阿夜都没有回来。
洞外隐隐约约传来野兽的吼叫声,但因为洞里的火光,它们不敢靠近,只敢在洞外徘徊。
姜菡萏一晚上都紧紧握着那根被她当成拐杖的树枝。
反正不管谁来吃她,都要先受她一棒。
天快亮的时候,阿夜终于回来了。
姜菡萏从来没觉得他这么英俊过,要不是腿脚不便,差点儿想扑在他身上。
深山老林,看到同类的感觉原来这样好——而且还是个强大的同类!
强大的同类带着一身的血腥气进来,他来得并不轻松,手里仿佛拖着什么重物。
因为进来的时候背对着姜菡萏,姜菡萏看到了他背上多了一道爪痕。
那不是妻子同丈夫打架挠出来的指印,那是五道鲜红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姜菡萏吃惊——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伤?五条爪痕几乎占满阿夜的背脊。
下一刻,一道重物轰然落在她面前,火焰贴着地面,几乎伏灭。
姜菡萏睁大了眼睛,睁到滚圆。
那是一只猛虎。
硕大的虎头正对着她,斑斓的花纹在额头形成一个“王”字,虎目圆睁,仿佛下一瞬就会张开嘴,一口咬下她的脑袋。
“啊。”阿夜掰开老虎的脖颈,上面露出一个血洞,鲜血正从里面汩汩而出。他用力“啊”了一声,示意她快喝。
姜菡萏:“…………”
最强壮的猎物能带来最多的滋补,其中鲜血是最好的。
阿夜见她呆呆不动,以为她已经虚弱到无法自己喝,他伸手鞠起一捧,送到姜菡萏面前。
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旁边还有一颗巨大的虎头死不瞑目。
姜菡
萏看看身边的老虎,再看看眼前的冒着热气的鲜血,熬了一晚上的她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两眼一翻,非常干脆地晕了过去。
第19章
姜菡萏醒来时,外面天色阴沉,不知什么时辰。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阿夜。
阿夜好像一直守在旁边,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醒来,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姜菡萏心想他的眼神看上去好像以为她要死掉。
然后就看见阿夜转头捧出一碗浓稠的虎血,一脸严肃地送到她面前:“啊啊。”
姜菡萏:“……”
等等!
姜菡萏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你哪来的碗?!”
碗是粗瓷的,边缘还有小小的崩口,能在西山盖别院皆是权贵,不可能有这种碗。
“啊啊,啊——啊,啊啊。”
阿夜放下碗,指着山洞外,四肢着地比划着跑动的姿势,又站起来,做出翻墙的动作,然后抱着头奔跑。
姜菡萏大概看懂了——他跑了很远,找到人家,翻墙入内,找到碗,被发现了,喊打喊杀,他抱头而逃。
山洞里除了碗,还有筷子,还多了一只陶瓮,里面装着清水。
正好姜菡萏带的小水壶早喝完了。
她后知后觉,才瞧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蓝地白花的粗布,虽粗糙但松软。
再看洞口,甚至还有一扇门板挡风。
“……”
难怪人家喊打喊杀,你这是把人家家里搬空了吗?!
“给我水。”姜菡萏指了指陶瓮,喉头有些干渴。
阿夜马上换了一只碗,舀了水。
水冰凉,但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姜菡萏一口气喝完。
然后那碗虎血又一次送到她面前。
这血放冷了,腥气比之前更重,姜菡萏脸都皱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阿夜忽然转脸望向洞外,眉眼锋利无比,眼神森冷。
姜菡萏侧耳听了听,只听到风声。
但阿夜已经起身,无声地跃上洞口大石,然后跃下。
几乎是同时,洞外响起一道咆哮。
姜菡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响——恢宏、深沉、响亮,像来自山林深处的钟声,能震散人的魂魄。
她马上搁下碗,爬起来,扒在门板边上,看见了一头老虎。
之前那头老虎还躺在山洞里,她本来以为它已经够大的了,可眼前这头比它更大,威武高大如同山神。
和它缠斗的阿夜身形在少年里头已经算足够高挑,此时就像一只跟老鹰对峙的小鸡崽。
它应该是闻见了山洞内同类的血气,仰天狂吼一声,扑向阿夜。
这样凶猛的力道即使阿夜也不敢面对面硬扛,他敏捷地腾挪闪避,偶尔踹上老虎一脚。
姜菡萏不敢想象那一脚的力量有多大,老虎都后退了两步,但也因此被激出凶性,张牙怒吼,重重一掌拍在阿夜身上。
洞口透出去的火光映着阿夜背脊上,伤口的血本已止住,但还没有结痂,腥红而狰狞。
这正是伤口最脆弱的时候,一拍之下,伤口裂开,鲜血迸出来。
姜菡萏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下意识乱转的视线忽然落在她挖出来的那堆硫磺石上。
阿夜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老虎又一掌下来,他差点没躲过,但生死关头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背上发麻。
他在猎杀之前那只老虎的时候没想到它还有同伴,不然他应该做几个陷阱——就像人类做的那样。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背后也有他的同伴。
“嗷!”
他发出一声狼嚎,冲向老虎。
“阿夜,让开!”
姜菡萏大喊。
只要姜菡萏的指令他听得懂,那么就像是天生会执行似的,脑子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身体已经闪向侧边。
一团火焰从洞口飞出,化成数道淡蓝色的光芒,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正中老虎的脑袋。
野兽基本都怕火,但像老虎这样巨型体格的除外,它看向蓝色火焰时甚至还有点好奇,直到被砸在身上,烧伤的刺痛才让他怒吼了一声,倒是紧跟着爆散开来的浓烈气味让它为之却步。
野兽的鼻子极度灵敏,阿夜也被那味道呛着了。
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阿夜一跃而起,连带用身体的重量,一个肘击,重重捶在老虎的背脊上。
老虎仰头,虎啸震天,树叶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