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镖师进镖局之前,在当铺混过饭吃,一看这做工就知道不是普通货色,送到当铺柜台上,那是必须去里间请大掌柜来掌眼的好东西。
这绝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个傻仆人身上的东西。
少年又开始折腾那根链子,折腾来折腾去,怎么也解不下来,但这次倒是挺有耐心,没有直接扯断了事。
“我、我来?”镖师讨好地问。
少年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杀气,吓得镖师一缩头,不敢再言语了。
“菡萏。”少年轻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太轻了,镖师没听清,下一瞬,少年把链子送到嘴边,一口咬断。
镖师莫名又把那根链子想象成了自己的脖子,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然后就被戳了戳,一只镯子送到镖师面前。
“换。”少年道。
“换什么?”镖师又害怕,又茫然,“换钱吗?我没那么多钱啊……”
“换,回。”
一炷香后,镖师终于明白,少年要用这只镯子换镖师送他回家。
一个肯掏出金子做路费的人,绝不会吃了你。
镖师的心终于放回了腔子里,然后接过镯子,感叹道:“你主人对你可真好啊!”
少年爱惜地看着剩下的链子和镯子,闻言微微顿住。
主人……
第24章
这趟镖共有四名镖师,十七名趟子手,镖银约有五百两,但刨去路上的吃住开销和镖局的收益,分到镖师手里,每人最多十几两银子。
而这只金镯子足有四五钱之重。
半两金子和十几两银子——该选哪个还用想吗?
镖师立刻麻溜地留书一封,说家中有急事要必须得回去一趟,事出突然,十分抱歉,这趟的工钱就给哥几个分了。
至于那少年为什么一道儿不见了——开玩笑,那傻子可能自己醒了就跑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就这样,镖师带着阿夜从客栈后门悄悄溜走了。
“我叫鹿长鸣,梅花鹿的鹿,据我娘说,她生我的头一晚,做梦梦到一只好大好神气的梅花鹿。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阿夜听懂了后半句,认真回答:“阿夜。”
“还晓得自己叫什么,也不是太傻嘛。”鹿长鸣说着打量阿夜,“就这身行头太扎眼了。行走江湖,越扎眼越麻烦。走,哥哥给你捯饬捯饬。”
他把阿夜带到成衣铺子,先是挑了一身冬衣加棉鞋,然后掏出梳子准备收拾一下阿夜那一头桀骜不驯的乱发。
阿夜不习惯穿衣裳,穿一件单衣都觉得身上痒痒,冬衣再上身,左不是,右不是,各种不舒服。
至于鞋子更是不知道怎么穿。
再到鹿长鸣竟试图动他的头发,阿夜“呜”地一声低吼。
鹿长鸣魂都给他嗓子里的杀气镇住了:“不梳,不梳了行吧!你顶着这么只鸡窝,难怪你主人不要你!”
鹿长鸣是摸准了阿夜很多话听不懂,所以才敢于大放厥词。
结果这句阿夜偏偏听懂了,一把扼住鹿长鸣的脖颈,把鹿长鸣顶到墙上。
鹿长鸣艰难的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离地半寸的脚,脸憋得通红:“大哥……我……说笑的……”
这句阿夜没听懂。
但在鹿长鸣憋死前,他还是松了手。
人死了就不能带他回去了。
*
姜菡萏自从那日在别宫受了点“惊吓”,回别院又休养了几日。
贵人们都走了,西山又恢复了素日的宁静。
只有姜家因为家主还在,所有子弟都被留下,老老实实继续在校场练箭。
顾晚章动作迅速,已经开始采买粮食,他来到丹房,给姜菡萏报账。
姜菡萏其实很头疼这些账目,但为了表示她是个靠谱的东家,只能假装认真听着,手上整理药材。
她炼朱砂水银太多,硫磺消耗最快,抽屉已经见底了。本来要吩咐人去拿,忽然间想起西山那个山洞,里面好像有不少硫磺。
然后抬头就听顾晚章道:“……请小姐示下。”
姜菡萏眨了眨眼:“……”
示下?示下什么?
说到哪儿了?
顾晚章面无表情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我就知道你没听”。
“妹妹!”
好在这时姜祯从外面大步走来,身边还跟着个道士,长相普普通通,看过去绝对要忘的那种,“寒鸦——”
他说了两个字才发现顾晚章竟然在里面,顿时震惊。
这里可是丹房!妹妹最宝贝的地方!
顾晚章什么时候登堂入室的?!
岂有此理!
“家主大人。”顾晚章起身行礼,跟着向姜菡萏道,“既然小姐有事要忙,在下先行告退——”
“不用。”姜菡萏止住他,“都是自己人。这位是哥哥的心腹。”
姜祯:“!!”
怎么就成自己人了?!
但妹妹开了口,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气鼓鼓坐下。
顾晚章没有与他同坐的资格,自然只得侍立。
寒鸦回道:“属下遵小姐吩咐,潜入通天观暗探了一番,找到了几样东西。”
那日从御书房回来,姜菡萏意识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虞仙芝早在风曜出生时就已经在承德帝身边,有从龙之功,而非后人以为的靠献药发迹。
上一世城破之后,虞仙芝一直追随在风曜身边,对风曜忠心耿耿。
她一直以为是虞仙芝感念承德帝的知遇之恩,所以尽力报答。
但从那日御书房的情形看起来,虞仙芝就已经在偏向风曜,而非承德帝。
那一日的情形很明显,是虞仙芝和安贵妃一起护着风曜。
并且就在这几日,虞仙芝也一直在别宫,说是为别宫做清静法事,以敬神明,实际上是陪伴风曜,以免风曜一人在地牢受苦。
再联想到之
前在围场逼张贺驯阿夜时,连安贵妃都开了口,姜菡萏不由怀疑,这里面或许跟虞仙芝脱不了关系。
所以让寒鸦趁着西山人少、虞仙芝又不在通天观,悄悄去查探一下消息。
结果寒鸦果然不愧是暗卫统领,出去一趟,便有收获。
四件物品被摆在桌上。
一块棕色,一块白色,一块黑色,一块绿色。
棕的、白的、黑的,这三样姜菡萏都认得,一是硫磺,二是硝石,三是木炭。
至于那绿的,是一只鸡蛋大小的翡翠玉牌。
那绿意莹莹然像是水一样脉脉流动,比上次筵席上安贵妃赐给她的玉镯品相还要好,连姜菡萏那几匣子珠宝里都找不出可以相比的,堪称稀世之奇珍。
姜菡萏:“……这是?”
“迦南盛产翡翠,此等质地,非迦南不能出。”寒鸦道,“年节将至,迦南使者前来上贡,参加大朝会,并拜会各方权贵,送的都是翡翠。”
“唔,我也收到了,不过没这个好。”姜祯拿起那玉牌细瞧,“哼,这帮迦南人真是看碟子下菜,国师是厉害,可难道还能压过我这个姜家家主不成?”
顾晚章忍不住道:“国师的地位再尊崇,也不可能压过姜家的百世清贵。但凡迦南使者有点脑子,最多送二位一样的礼物,绝不可能让国师的高出家主的,除非……”
“除非他另有所求?”姜菡萏接口,“那就是了。看来那日是在围场上设局逼张贺张大人驯阿夜的,就是虞仙芝。”
顾晚章微微震动,这才意识到自己参与一个什么层级的话题。
那日在围场上,他只为承德帝耽于享乐而忧心不已,根本没有心思去观赏围猎,只是大约知道出了个兽奴,陛下原想张贺去驯,最后却是姜家小姐接过了差事。
他原以为这只是贵胄少女一次随意的任性,没有想到底下竟然藏着这么深的水。
对……如果当初不是姜菡萏让人把阿夜带走,被咬死在场上的就不单只有斗兽场的老板,还会有张贺。
“岂有此理!”顾晚章怒道,“张大人乃南疆屏障,世间竟有如此蠢人,竟敢自毁城墙!若果然是虞仙芝所为,我等一定要告到君前,治他死罪!”
姜菡萏:“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告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治他死罪?”
顾晚章怔住,以承德帝对虞仙芝的宠幸,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什么。
短暂的惊怒过后,状元郎恢复了理智:“一只玉牌恐算不上真凭实据。因为最想张大人死的是迦南人,所以才做此联想,只是推论,尚须验证。”
姜菡萏想了想:“我有办法,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她指着桌上剩下的三样,问寒鸦:“带这些回来是什么意思?要炼丹,这几样是必备之物,通天观有,很正常。”
“若是大量囤积呢?”寒鸦道,“通天观有三间厢房,外面看起来并无异样,但里面封死了窗子,只开门户,各囤了这三样东西。并且三间厢房之间都隔着一间空房子。属下不通炼丹之术,但委实觉得奇怪,所以带来给小姐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