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姜菡萏别过脸,懒得看这个傻瓜。
  耳边传来刀身入鞘的声响,紧跟着,阿夜起身走向她。
  她的心又一次砰砰响,像是要往外蹦,手甚至已经开始推开他的胸膛:“阿夜你再——”
  ……嗯?
  阿夜没有再亲她,他只是弯下腰,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抱起她。
  她的手还保持着可笑的姿势,人已经坐在了他的手臂上。
  阿夜:“你不是说走得脚疼吗?”
  姜菡萏有点生硬地收回手:“那、那也不用抱,我还可以走。”
  “不用走。”
  “放我下来!”
  阿夜停下,定定看着姜菡萏,他的眸子已经清明,姜菡萏莫名觉得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她咕哝:“我要自己走。”
  阿夜:“你可以杀了我。”
  姜菡萏顿了一下才理解他的意思——他觉得她在生气,如果还生气,可以杀了他?而不是不让他抱?
  “你不讲道理,我就是要下来。”
  “你累了。”
  “累了也不用你抱。以后不许随便抱我知道吗?”
  阿夜沉默,但没有停下脚步。
  就在姜菡萏准备再开口的时候,他沉声道:“以后不会了。”
  姜菡萏:“……”
  她不知道他是说以后不会亲她了,还是以后不会抱她了,当然也不可能问。
  不会了……很好。那本来就是不对的!
  可心里却非常别扭,自己都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又生气,又烦躁,又不好意思。
  总之非常混乱,莫名其妙。
  她憋着一口气,再没有再说话。
  两人相遇的地方离洞口已经不算远,外面渐渐有了天光,已是黄昏时候,洞外暮霭沉沉。
  洞里和他们上次离开的样子没有太大分别,只是阿夜曾经找来的门板以及原有的虎皮等物都没有了,看来是通天观的人来清理过。
  却多了一只狼,灰色的皮毛,棕色的眼睛,大狗似绕在阿夜身边,仰着头,鼻子翕动,像是在闻姜菡萏的气味。
  姜菡萏下意识抱紧了阿夜。
  她穿的不再是宽袍大袖,没有挡住阿夜的视线,但这个动作等于是将阿夜的脑袋搂进了怀里。
  她先是感觉到阿夜整个人变得僵硬,然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也跟着僵硬起来,急忙松手:“放、放我下来。”
  阿夜放下她,两个人都僵僵的,怪怪的,视线不大敢落在对方身上。
  “它叫玫瑰糖,就是斗兽场那只。”大概是意识到这么僵着不像话,阿夜介绍道。
  姜菡萏:“……它哪里像玫瑰哪里像糖?”
  阿夜本来想说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等待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人,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想起了玫瑰糖,所以取的。
  但他忽然有点明白,这种话是不好随便说的。
  菡萏会不高兴。
  “随便取的。”他撒谎了,“你要是不喜欢,就换一个。”
  姜菡萏心说我没有不喜欢,但直接说喜欢,就觉得很不自在,她看着那只狼,它的皮毛比在斗兽场时顺滑得多,在阿夜身边的日子显然过得不坏。
  只是再怎么像大狗,狼到底还是狼,姜菡萏有点害怕。
  阿夜忽然解开腰带,开始脱衣裳。
  姜菡萏一整个人弹起来贴在山壁上:“你你要干什么?”
  阿夜脱下了外袍,正举在手里,准备给姜菡萏披上:“……你先穿上我的衣服,身上沾到我的气味,它就知道你是自己人了。”
  “……”姜菡萏不说话了。
  外袍披在她的身上,独属于阿夜的气息包围着她,像是一个无形的拥抱。
  这样的想象让姜菡萏的脸微微发烫,她捧着自己的脸,试图冷却。
  阿夜开始捡柴禾,准备生火。
  玫瑰糖出去了一趟,叼着一只兔子回来。
  阿夜摸摸它的头,撕下兔头扔给它。
  玫瑰糖开心地叼到洞外去啃。
  ……真的好像狗啊。
  姜菡萏忍不住想。
  不一会儿兔肉烤好了,姜菡萏身上还带了点干粮,同样在火上烤热了,比冷着时好吃不少。
  等到兔肉和干粮下肚,烤着火又暖洋洋的,姜菡萏的心情平静了很多,感情之前是又累又饿,难怪脾气那么坏。
  她开始把他离开之后京城的情形说给他听。
  “……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你一回京城,就会被人认出来。梁州那边只怕也不能长待。”
  姜菡萏道,“我想过了,梁州的别院如今府兵有两千多人了,校场有点挤,号舍也不大够。我分你一千人手,你带他们出去,另外找个地盘落脚。”
  阿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火堆的光芒在他眼中微微跳跃。
  姜菡萏以为他听得
  很认真,其实他根本不关心京城是什么情况,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菡萏又跟他说话了。
  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只是听完最后一句,他垂下了眼睛。
  “我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是吗?”
  姜菡萏:“等我毁了那份通缉令就可以了。”
  “怎么毁?”
  “先毁了下通缉令的人。”
  比如说风曜。
  “他死了就可以对吗?”
  姜菡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危险的气息,认真道:“阿夜,风曜不是段璋,不能说杀就杀,你不可以去冒这个险。”
  阿夜望着她:“你会担心吗?”
  姜菡萏明确地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换在以前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她会明明白白地说“担心”。
  可是这会儿她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面对阿夜的视线。
  他的视线仿佛能笔直地望进她的心里去。
  她移开视线,打了个哈欠:“好困,睡觉吧。”
  *
  姜菡萏下山洞的时候便和郭俊单风二人说好了,若她有事,便会扯动绳索,若绳索未动,那便是她无事,等到第二天再出来。
  这一夜两人借着火堆取暖,靠在山壁上睡去。
  姜菡萏醒来时候,发现自己靠在阿夜身前,阿夜的手臂揽着她的肩。
  她在睡觉之前担心过这种情形的发生,还特意往墙边靠着。
  可这件事情简直是必然的——山里的夜晚这么冷,而阿夜身上又那么暖。
  还好,阿夜还没醒。
  她轻轻地、悄悄地、一点一点把自己从他怀里挪出来。
  洞外下起了雪,是个风雪交加的天气。
  失去温暖的怀抱,寒风吹得她打了个颤,赶紧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阿夜靠着山壁,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发现她回身,他立马重新合上眼睛,看上去睡得很香。
  姜菡萏没有去吵阿夜,玫瑰糖也很通人性,它自己玩自己的,在山洞的角落里一通乱刨,刨出了一堆碎石泥土。
  忽然,有颗石头吸引了姜菡萏的注意。
  她走过去,正要捡起来的时候,玫瑰糖忽然回身,对她呲牙。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就听身后传来“呜”地一声低喝,阿夜醒了。
  玫瑰糖立刻夹紧了尾巴走开,把这边地方让给姜菡萏。
  姜菡萏捡起那块“石头”。
  那是一块玉坠。
  质地不算特别好,但看得出来雕工非常精致。
  雕的是一个孩童背着一颗仙桃。
  仙桃不过鸽子蛋大小,却有孩童的四五倍大,孩童那么小一点的五官上眉目宛然,工匠的技艺十分惊人。
  “这是哪来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姜菡萏好奇问。
  “不知道。”阿夜看着姜菡萏手里的玉坠半晌,“可能是我以前捡的吧。”
  姜菡萏心里一动:“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捡的?”
  阿夜摇头:“不记得了,很早就有的,以前还有根红绳,后来断了,然后就不见了。没想到掉在这里。”
  “山里头哪有那么多东西给你捡?这说不定是你自己的东西!”
  姜菡萏一脸欣喜。
  当初那名叫季二的驯兽师说过,阿夜是在通天山那一片被他们抓到的,所以她很早就派人去通天山寻访过多年前丢失孩子的人家。
  但要么年纪对不上,要么性别对不上。
  后来才知道狼群会迁徙,阿夜被抓的地方,并不一定是阿夜走失的地方。
  这一下更是茫茫然如同大海捞针,一直没有进展。
  此时手上多了一件贴身物品,不异于在千头万绪中找到了一根线头。
  早晚她会寻到那根针的。
  阿夜并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他到底不是纯粹的狼,年幼的时候,多出来的十根手指总叫他不知干些什么好,也许捡过很多东西,石子、树叶、果子、花朵……全都往洞里搬,搬完也就忘了。
  这东西对他来说,最多就是颗好看点儿的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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