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阿夜……”
  消失多日的人终于又出现在面前,姜菡萏有无数的话的想问他,但眼下哪有这功夫?“快,带我上城——”
  她的话没能说完,城门再次发出一声闷响,这一次是盾牌的冲击声。
  城门外,风曜拔剑,厉喝:“第一个杀入城中者,赏黄金千两,官至大将军!”
  兵士山呼,发起冲锋,大地仿佛在震动。
  阿夜抱着姜菡萏起身上马。
  姜菡萏身陷在他的怀前,道:“阿夜,我得上城楼!”
  “不。”阿夜直盯着前方,眼神冷厉,“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我身边,抓稳。”
  最后一个字落地,马匹撒开四蹄,玄甲军向着城门口冲去。
  第67章
  两股洪流冲向彼此,在狭窄的城门处碰撞在一起。
  阿夜冲在最前方,刀光映着日光,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无数叛军向他涌来,他带着姜菡萏分开人浪,连人带马宛如一支离弦的箭,笔直地射向帅旗下的风曜。
  姜菡萏上一世经历过乱世,但并没有遭遇过战争。
  这是她第一次离战火这样近,喊杀声与惨叫声汇成海洋,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守军,哪里是叛军。箭矢、长枪、刀尖、剑刃……数不清的武器向她刺来,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
  但每一次,无论刺向她的是什么武器,最终都会被阿夜一刀砍断。
  阿夜手里的刀快成了一片银色的薄光,这片刀光转向哪里,哪里便要血流成河。
  姜菡萏开始的时候根本无法反应,只能瞪大眼睛脑海一片空白,后来有经验了,开始无师自通,学会往阿夜怀里缩一缩,一只手抓着阿夜的披风,试图把自己包裹起来。
  然后就感到身后的阿夜好像僵住了,水泼不进的刀光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战场上这一瞬的凝滞几乎是致命的,一柄锋利的银色长枪突破刀光的防御,几乎斩到马首上。
  姜菡萏心中一凛,连忙松开他的披风,也许是她不该在马背上拉拉扯扯。
  然后“呛”然一声,金铁交鸣,阿夜的刀格开那柄长枪,长枪从中断为两截。
  叛军将领发出一声大吼,从身边兵士手中拿起第二柄长,斩向姜菡萏。
  “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我?!”
  姜菡萏在刀光交错中认出了他的脸——是汤博望!
  上一世汤博望破城之后不单放任部下兵将烧杀抢掠,还与部下比赛谁杀的人最多,其凶残暴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百姓们的噩梦。
  现在这张满是杀气的脸就在眼前,姜菡萏上一世的噩梦被唤醒了。
  黑色披风扬起,挡住了姜菡萏的视线,将她整个人裹入怀中,阿夜的声音响在耳畔:“抓牢了。”
  姜菡萏的世界变成了黑色的,仿佛置身于漆黑海洋,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她紧紧抓着披风,阿夜成为她所能栖身的唯一一座孤岛,她从这场战争中生还的希望全在背后这个倚靠上。
  马背颠簸,刀锋与刀锋相交,杀声伴着骂声,汤博望骂不绝口,他恨姜菡萏,也恨阿夜,他要他们死!
  自从阿夜踏入战场,姜菡萏没有看见哪一个对手能缠住他这么长时间。
  姜菡萏忍不住想将披风拉下来一点,然后就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溅上披风,带着浓重的腥气。
  “别看。”阿夜拍马便走。
  姜菡萏拉下他的手臂,探头回望,汤博望兀自坐在马背上,但没有了头颅。
  “不怕做噩梦吗?”阿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点喘息,即使是强大如阿夜,杀死汤博望依然费了不少力气。
  “你不懂,他死了,我的噩梦就少了一个。”姜菡萏简直想把这一幕画下来,没事就看看,驱驱邪。
  “他在那儿。”
  阿夜指的是风曜,他们两人同一个目标。
  汤博望的死动摇了叛军的军心——这六七万人里,其中一万五千人是虞仙芝这么多年来私下豢养的私兵,其余五万人皆是汤博望这几年间四处招揽来的。
  这五万人认汤博望更甚至于认风曜,发现汤博望战死,五万人丧失了斗志,退意开始萌生。
  “弃暗投明者,缴械不杀,既往不咎!”姜菡萏粗着嗓子,大声喊。
  玄甲军一直紧紧追随在阿夜身后,闻声同时喝道:“缴械不杀,既往不咎!”
  这八个字喊得震天响,“当啷”一声,有人眼睛一闭,扔下了刀。
  只要有人带头,这种事情就会像疫病一样疯传。
  可没等这片投降的举动扩散,一支长箭从叛军后方射来,直接射穿第一个士兵的胸膛,紧跟着,叛军帅旗下的传令兵大声喝道:“主帅有令:阵前投敌者,杀无赦!”
  原本犹豫着想要投降的叛军一咬牙,挥刀重新冲上来。
  “兀那甲士!”敬老王爷的声音从城头传来,响若洪钟,向阿夜道,“向西冲,本王替你开路!”
  与这番话一起抵达的是一支长箭,直接把一名向着阿夜冲来的叛军将领射落下马。敬老王爷老当益壮,用的是个和张贺一样的张弓,臂力惊人。
  但冲向阿夜的叛军将领不止一人,风曜身边的将领几乎是倾巢而出。
  阿夜的骁勇在战场上比单打独斗时更加惊人,带着身后的玄甲军化身成一支尖锥,一切阻挡在这支杀戮机器面前都会化为血雨。
  姜菡萏依旧裹着阿夜的披风,只露出一颗脑袋,她要挡住怀里的陶罐——风曜认得出这是什么。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陶罐就能扔到风曜身边了!
  亲历过这种战争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画面:身披玄甲的修罗所过之处血雨纷纷,他的怀前靠着一名美若新雪的女孩,她的眼中竟然也燃烧着和修罗一样的杀意。
  阿夜的刀光收割一条又一条的性命,慢慢逼近风曜。
  风曜身边的将领层出不穷,而自己稳居在帅旗之下,神情冷漠地接过部下奉上的弓箭,拉弦上弓,箭尖对准阿夜。
  阿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风曜张弓射箭的模样。
  然而下一瞬,风曜射出的箭尖微微下调,对准的是他怀前的姜菡萏。
  阿夜握刀的手猛然发紧,狠狠将那支箭矢切作两半。
  但几乎是同时,另一支箭矢扎进他的左肩——他那一刀太过用力,来不及回防第二箭。
  帅旗下的风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愚蠢的兽奴,你的弱点太过明显了。
  “阿夜!”姜菡萏知道这时候不能拔箭,箭尖有倒钩,拔箭反而会伤得更厉害。她折断箭杆,撕下自己的衣袖,先替阿夜止住血,然后试图夺过阿夜手中的缰绳,“我来控马!”
  阿夜没有说话,但低下头,下
  颔轻轻地擦过她的鬓角,甜馥的玫瑰香气是世间最好的良药,能治愈他身上的一切痛楚,他握住缰绳没有松手,低声道:“缰绳很粗。”
  ……会磨破你的手心。
  说完,他一夹马肚,再次向叛军帅旗突进。
  叛军变阵,盾甲层层护卫在风曜身边。
  玄甲军也跟着变换阵形,原本在后追随的军士冲上去变成前锋。
  刹那间,短兵相接。
  姜菡萏在人群中搜寻着风曜,风曜就像乌龟一样缩进了甲壳深处。而身后的阿夜刀光依旧耀眼,但离得这样近,她明显感觉到阿夜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了。
  这就是风曜的战策,这个胆小鬼伪君子根本不敢正面和阿夜抗衡,所以从一开始使用的就是车轮战术,由包括汤博望在内的部将去消耗阿夜的体力。
  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准备偷偷放冷箭!
  姜菡萏:“阿夜,你能不能装一下受伤?或者,装一下快没力气了?”
  阿夜没有多问,手上的刀锋停顿了一瞬,一杆长枪扎在他铠甲的肩头吞口上。
  远看似被长枪扎中,但实际上枪尖刚好被吞口卡住,将领一时拔不出,阿夜手起刀落,血光洒过,叛将落马。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片紧紧合拢的盾甲方阵裂开一道口子,一张弓箭露出来。
  就是现在!
  姜菡萏吹亮火折子,点燃引线,将陶罐对准方向,扔了过去。
  为了让陶罐尽快爆炸,这一次的引线她做到了最短。
  盾甲反应极快,猛然合拢,但引线已经烧尽,“砰”地一巨响,盾甲方阵东倒西歪。
  姜菡萏趁此机会,接二连三,把手里的陶罐全砸过去。
  坚不可摧的盾甲方阵在这样恐怖的爆炸力面前崩溃了,浓烟过后,地上一片狼藉。
  姜菡萏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耳朵里嗡嗡作响,这一刻她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直直盯着前方。
  夏日的长风吹散烟雾,满地尸首间微微一动,一个人慢慢站了起来。
  是风曜。他的银甲破烂,半边脸上满是血痕。
  他手里扶着一名内侍,内侍单薄削瘦,正是当初在斗兽场为风曜追拿阿夜的那一个。内侍的身体在颤抖,为了救主人,内侍失去了一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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