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求求你,不要走……”
“不要扔下我……”
“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扔下我……”
第75章
“我没有……我没有……”
姜菡萏昏昏沉沉,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混乱地喃喃。
她怎么会扔下他?他就像她的影子,人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影子?
阿夜抱得太紧了,身体又那么烫,他不断地吻着她,姜菡萏觉得他是一阵阵汹涌的海浪,而自己则是被浪拍在岸上的鱼,所有力气只能用来喘息,根本说不了话。
只能模模糊糊地想,到底是谁求谁?明明是她被关在这里不得自由,他却说得这么可怜,好像是她囚禁了他似的……分明是颠倒黑白。
她恨恨地想捶他一下,最终却变成了软绵绵的攀驸,直到她在他背上摸到一点坚硬的东西。
“!”
刹那间浓稠如醉的空气消散,姜菡萏睁开了眼睛。
这是……箭杆!
已经被斩断过,只剩短短一小截,深陷在肌肉中。
那漫天的箭雨没有伤到她,是因为他替她挡了。
“阿夜!”她猛地大叫。
阿夜的手紧紧掐着她的腰,意乱情迷,半是沉醉,半是痛苦,像是没听见。
姜菡萏猛地缩起身子,喊了一声“痛”。
阿夜的动作僵住,艰难地抬起头。
室内幽暗,姜菡萏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呼吸异常急促,好一会儿才稍稍平息些,撑起身体。
“哪里痛?”他的声音沙哑极了。
滚烫的身体离开姜菡萏,姜菡萏重新呼吸到深秋清冷的空气:“我不知道,你点灯瞧瞧。”
阿夜去找火折子,但他整个人好像还有一半陷在梦中,下床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空气里浮动着玫瑰香,还有血腥气。
姜菡萏鼻子有一点酸——他那么灵的鼻子,竟然没有闻出血腥气不是她的,而是他自己的。
她从枕下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
光亮像水一样盈满室内,黑暗被驱散。
阿夜回头,看到那一团的火光映照着姜菡萏的脸,她的脸像是在业火中绽放的圣莲。
这一幕和多年前在丹房那一幕重叠,那时他还不会说话,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包括他自己,只以为自己是狼。
是她教会他用火折子,是她教会他说话,是她教会他如何当一个人。
她就是他唯一的神。
而此刻,她的衣衫凌乱,脖颈上还留下了掐痕,她的眼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泪光,在他回头的那一瞬,泪水落下来。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伤势,除了肩头留下的枪伤,他的后背共有三处箭伤,鲜血已经浸透了黑衣。
她早该想到的,他再厉害也是个人,那样的箭雨没有任何人能全身而退。
她的泪珠划过火光,晶莹如叶上露,天上星。
阿夜整个人晃了晃,双膝落地,跪在她的面前。
他……做了什么?
他对她做了什么?!
自从救回阿夜,金创药就成了姜菡萏身边必备的东西,她点上灯,迅速找到药,很有经验地把衣料剪开,露出底下的箭簇。
这箭簇和她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它更加狭长、尖利,倒钩已经陷进去一半,若是像之前那样徒手往外拔,势必会带来更严重的外伤。
就在这个时候,阿夜伸手摸到了外面那截剩下的箭杆。
“不行,不能拔,一定得找——”
“大夫”两个字还在喉咙里,姜菡萏就看见阿夜的手用力——用力把整个箭簇按进身体里!
姜菡萏忍不住尖叫。
阿夜全身的皮肤都因这一下而沁出一层薄汗,黑发漉湿。
他低声喘息,手伸向第二支。
姜菡萏抓住他手:“你疯了吗?!”
“这是我该得的。”阿夜看着她,脸色苍白如死,黑发与黑眸浓深如黑夜,“菡萏,我这样对你,我该死。”
即使是失血中的阿夜,力量也不是姜菡萏能抗衡的。哪怕姜菡萏用尽全力,他的手还是一寸寸接近第二支箭簇。
“笨蛋,笨蛋!”姜菡萏眼中急出了眼泪,“你知道错了,你就改啊!你放我出去不就好了吗?!”
第二支箭簇深陷进血肉中,血流如注,沿着被汗水打湿的背脊一直渗进地面的红茸毯中。
阿夜全身绷紧,无声地仰起头。
良久,他低下头看着姜菡萏:“我做不到……菡萏,你杀了我吧,我死了,就不会再拦着你了。”
疯子!这个疯子!
姜菡萏仆上去抱住他的手,在他握住箭簇时重重咬在他的手掌上。可第三支箭簇还是一点点扎了进去。她嘴里尝到腥甜的滋味,不知道是她咬出来的血,还是他伤口流出来的血。
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泪混着血,又苦又腥又咸。
“菡萏……看到了吗?刀在那儿。”阿夜已经无力抬头,只能用视线告诉她。
刀在楼梯口,他上楼时随手扔在一旁。
“拿过来……杀了我……”阿夜低着头,声音很低,“杀了我,你就自由了……”
这句话说完,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倒下。
“笨蛋,笨蛋,笨蛋!”
姜菡萏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哭过。酸甜苦辣在胸膛里揉作一堆,心脏好像已经被揉碎了。
*
严何之最近天天来找李思政下棋。
李思政本就勤勉,每天都在官署中待天黑,这些天更是直接待到深夜,两人才离开官署,各自归家。
他们在等。
无论是澹园还是庆州,人们对阿夜的忠诚崇拜都超乎想象。若是计划成功,小姐离开,断了线索,他们也许还能保住小命。可是现在计划失败,小姐被带回澹园,在阿夜的威压之下,没有人能扛得出不招认。
澹园安静,是因为阿夜这些天在养伤。
等到阿夜养好了伤,就是向他们清算的时候。
这日是两人下棋的时候,林知春向他们送来园中最后一茬柚子。
中秋和重阳都在兵荒马乱中度过了,风中的寒意越来越深,经霜的柚子最甜,两人却是食不知味。
“二位为何会相助姜小姐?”林知春开门见山地问,“陛下垂危,太子年幼,天下正需要一位强主。而天下最强的人莫过于夜统领。若是娶了姜家嫡女,夜统领便可以得到半璧江山,到时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二位都是人杰,为何偏要与夜统领作对?”
李思政与严何之久在庆州,深知林大任能有今日,皆是林知春在背后筹谋。两人叹了口气,李思政道:“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两人早已聊过,他们二人虽然身中进士,但若是没有姜小姐,严何之已经化身人丹,李思政也只能一生沉沦下僚,毫无抱负可言。
林知春:“二位若是能答应我一件事,我愿为二位在夜统领面前求情。”
“什么事?”
“助我嫁入澹园,与姜家小姐共侍一夫。”
李思政与严何之互相看了一眼,这种忙,他们怎么帮?
说话间,林大任忽然急急走来:“来了来了,澹园来人了,是郭校尉!”
郭俊是阿夜身边老人中的老人,心腹中的心腹,很多时候郭俊即代表着阿夜本人。
不多久,郭俊大踏步入内,身后的玄甲军全副武装,天阴欲雪,铠甲生寒。
李思政与严何之心中一凛。
来了。
李思政:“严兄,这一局是下不完了,来世再续吧。”
严何之:“来世你照样得输给我。”
李思政哈哈一笑。两人同时站起来,整了整衣冠。
士为知己者死,他们死而无怨。
他们的目光庄严,望着郭俊走近。
郭俊向他们点点头,然后走向一旁的林知春。
李思政:“……”
严何之:“……”
郭俊:“林小姐,我奉统领之命,来追究你的罪责。”
林知春讶异:“我何罪之有?”
“半个月前,姜小姐离府,你向他人走漏消息,以泄漏军机处置。”郭俊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按罪当斩,但念及知府与你兄妹情深,统领网开一面,若是不想死,就随你兄长返回家乡,永世不得踏入庆州。”
所有人呆住了,林大任更是慌作一团:“这、这这是从何说起?我、我也要返乡吗?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刷”地一声,玄甲军长刀出鞘,映着天光,冰冷雪亮。
郭俊重复着他追随阿夜以来最经常宣读的命令:“如有不从,格杀勿论。”
阿夜连朝廷都没有放在眼里,朝廷命官又算什么?
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林知春不敢相信,大喊着要去见阿夜问个清楚。林大任叫道:“祖宗,现在走还能保住身家性命,若是去找他,那就是找死!长河!快快把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