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水斋很大,足有三层,第一层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玩,江溪粗粗望过去,至少有一百五十件,其中一半都是真品。
  跟在后面的阿酒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哇,他这里好多古玩啊。”
  确实,和自家古玩店相比,人家的就显得家大业大了。
  江溪心想。
  阿酒去里面转了一圈回来,有些嫌弃的撇撇嘴:“但没有会说话的物灵,还是十二桥更好。”
  江溪笑了笑,心底竟觉得扳回一城。
  王老板邀请大家坐到待客的椅子上,亲手泡了龙井倒给江溪和李秋白喝:“江大师、李先生请喝茶。”
  李秋白不客气的端起茶喝着,江溪道了一声谢才端起茶,低头抿了一小口,是龙井绿茶,喝起来口感清新,还带着一丝甘甜。
  “王老板,你知道警察要找的是谁吗?”李秋白放下茶杯,压低声音询问。
  “这倒是不清楚。”王老板手中的茶杯抖了下,神色淡淡的对李秋白说:“不过我猜测多半是路边游走的老板,一般开古玩店的老板扎根在这里,都得遵纪守法。”
  李秋白只是想求证是不是老周,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
  王老板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江溪:“江大师,之前我看那两幅画修复得真的极好,瞧着至少几十年功夫,堪比老师傅,能否冒昧问一下你师从何处?”
  “机缘巧合和人学了几年,不算什么老师傅。”江溪接触学习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年时间,但好像天生在这一行有天赋,一点就通,学一年堪比别人学十年。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觉得你的修复手法有点眼熟,有点像我一个故去多年的老朋友,所以才想来看看。”王老板望着角落的翠绿绿植,惋惜的说道:“我那朋友姓张,修复技艺很好,可惜十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之后榕城再也寻不到技艺那般好的修复师傅了。”
  老头姓张。
  也是因车祸去世的。
  江溪疑惑的打量起王老板,惋惜的语气不似作假,但她从未见过他。
  “你是他的徒弟吗?”王老板询问道。
  江溪想了想,斟酌开口:“确实有幸跟着一位姓张的老先生学过三年。”
  老头不让她喊师父,也没让拜过师,只说有兴趣可以跟着他学一学,具体能学到什么样看她自个儿本事。
  李秋白也惊住:“这么巧?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哈哈哈,是挺有缘分的,难怪我瞧着手法有些像,难怪都是一样的好技艺。幸好我那天多留意了一下,不然就错过了。”王老板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不知想了什么,感慨说道:“也不知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是因为请他帮忙鉴定修复才熟识起来的,偶尔碰见也会一起吃饭喝酒。”
  江溪摇头表示没有,而且老头不太会喝酒。
  “没提过也正常,他本就不是话多、爱聊的人。”王老板笑呵呵的看着江溪,像个长辈似的和气说:“你师父算是我朋友,你若是不介意可以称呼我王叔,以后同在榕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我能帮的尽力帮你。”
  这坏胖老头想抢他的活儿?阿酒忽然觉得有危机感,伸手拉了拉江溪的手腕,焦急的证明:“我比较厉害,我帮你呀。”
  江溪并没将王老板的话当真,轻轻拍拍他的肩,和气的笑了笑,“多谢你。”
  “不用客气,你师父帮过我良多。”王老板又说了些拉近关系的客套话。
  江溪没当真,刚好外面道路已经疏通,立即和李秋白便起身告辞,然后坐车径直离开,轮胎轧过地面,溅起了一些积水。
  蹲在路边看热闹的络腮胡老板被溅了水,他盯着江溪的脸愣了下,冲着车屁股不满的骂了一句:“没公德心,怎么没把你们一起给抓了!”
  李秋白浑然未察,继续开车将江溪送回十二桥,送到后又转头回家。
  江溪带着百岁、阿酒进屋,十二桥看到百岁回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你回来了,十二桥欢迎你。”
  百岁抿着嘴唇,“我只是暂时回来,我还要代公主去看尽天下山河的。”
  十二桥诧异的看向江溪,江溪轻轻点头:“到处看看也好,待看累了便回十二桥,十二桥永远在这里等你。”
  百岁轻声应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我想去看看那条河的发源地。”
  “好。”第二天早起,江溪目送百岁离开,还大方的给他五百块以备不时之需,“穷家富路,出去看中好吃的可以买来尝尝,也替公主尝尝各地的美食。”
  百岁收下,迎着朝阳向南江方向走去。
  待他走远后,原本不想他留下的阿酒心底却空荡荡的,托着腮坐在门口:“他还回来吗?”
  “会的。”江溪没说的是,百岁没有带走陶人偶,顶多离开几百公里,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总算是完成一件事了,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但一转身就瞧见折瞻站在檐下,似专门在等她,“有事?”
  折瞻蹙起眉心,身上凶煞若隐若现:“何时帮我修复剑刃?”
  察觉到凶戾煞气在躁动,江溪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她觉得自己要是拒绝,折瞻可能会直接拿剑劈了自己,于是赶紧走进工具房:“我去烧铁水。”
  折瞻也跟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跟盯梢似的,江溪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用盯着我,我弄好会直接把长剑修复好的。”
  折瞻没同意,语气沉硬:“看着你做。”
  江溪没好气的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晚一会儿也没事的。”
  折瞻抬眼,望向院中的梨树,好半响才回:“我想知道我的过去。”
  阿酒、百岁都清楚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而他,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想这么糊涂的活着。
  第19章
  折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仍顺着风落进江溪的耳朵里,她拿小坩埚的手顿住半空,他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但她却能想象到他心底的困惑。
  她孤儿出身,也曾好奇过自己原本该是谁,她懂那种困惑,江溪低下头,将小坩埚放入电熔炉里,往里面放上几块修补材料,插上电源后默默把档位调到最高,温度升起,热意蹭蹭的往上窜:“等它融化就为你修复。”
  折瞻按捺下情绪,应了一声好。
  电熔炉的温度很高,坐在旁边有些热,江溪拿起竹编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余光看向门口的折瞻,他还望着外间那棵梨树:“折瞻,你为什么总看那一棵梨树?”
  折瞻也不知道,只是情不自禁的去看,或许以前见过?
  看他没吱声,估计他说不出缘由,江溪摇了摇扇子,几秒后又缓缓问他:“折瞻,你觉得你的主人会是什么人?”
  折瞻回头看向桌上放着的长剑,长剑上残留的血腥煞气勾动他心口压制的凶戾,脑中一片猩红,似漫着血,他闭上眼用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极淡然:“或许是个将军。”
  “我也觉得,毕竟那么重的剑只有英姿飒爽、勇猛无畏的将军才能拿起来,他一定很厉害,带着你冲锋上阵,还......”江溪忽然怔住,转头看向卷刃划痕遍布的长剑,到处都是激励战争的痕迹,折瞻究竟经历多少才变成现在的折瞻?
  想想都觉得痛苦。
  他会忘记那些,是不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苦了?
  江溪偏头看向坐在门口的折瞻,明明都不记得了,眉眼间凶戾却仍是藏都藏不住,好像早就印在了骨肉里:“如果过去很苦,你还想想起来吗?”
  折瞻看着卷刃的剑,不用回忆起也知道经历过什么,他微微敛眼,压下记忆里的那一片猩红:“我应该想起一切。”
  她说古董物件之所以变成物灵,是因为主人对他们寄托了期盼和情感,就算这份期盼很沉重,他也应该想起来。
  江溪明白他的意思,了然的点点头,人总会对未知的事情好奇,也总会想要寻求一个结果。
  为了尽快知道这个结果,她起身走到窗边的长桌处,拿出工具准备将卷刃的地方打磨平整,正要捶打时,她忽地看向折瞻,“清醒状态下的你会不会感到疼?”
  折瞻看着她手上的锤子、锉刀等工具,默默别开眼,“你做吧。”
  是会疼吧?江溪嘴角上翘:“要是疼得厉害可以喊出来。”
  折瞻沉默不吱声。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去前面古玩店,我听不到的。”江溪笑盈盈的又补了一句。
  折瞻看向古玩店,那个胖酒樽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和梨树上的蝉鸣差不多。
  阿酒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正和十二桥叭叭外面的八卦,手舞足蹈的,可活泼了。
  后院一片宁静,江溪坐在窗前小心打磨长剑,余光看向坐到梨树树荫下的折瞻,一条劲瘦的腿随意支着,一只手紧紧的扣在桌子边沿,手背青筋高高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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