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过也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将你最美的时刻画了下来,只要你在,只要安郎在,我们在哪里都是桃花源。”陈婉玉眼含浓浓情义的轻轻抚过这幅生机勃勃中又宁静闲适的画卷,完全已经陷进去了。
她想,只要安郎情义不变,无论到哪里,她们都可以一起吟诗作画,一起看书写字,一起吹笛弹琴,一起安稳幸福的生活,就像爹娘那般,一日三餐,三餐四季,恩爱相伴到老头。
就这般一日日的期盼着,桃花源山居图倾听着陈婉玉的期望,慢慢的有了意识,慢慢知道自己是小姐夫妇恩爱证明和期盼,它努力的也想让画里的桃花开得更艳,也更想让郎君早些回来,和小姐一起前往桃花涧生活。
只是渐渐的,郎君的信来得越来越少了。
“也不知是不是送回的信被遗落了,好些日子没收到安郎的来信了,也不知道安郎在书院可住得习惯?有没有生病?也不知过年他一个人会筹备什么食物?”陈婉玉望着墙上的桃花源山居图,轻轻叹气,有些患得患失的说:“你说他是不是太忙了?我总是送信去太打扰他念书了?”
画卷听到小姐的话,恨不得变成送信的青鸟,将小姐的思念带去京城。
陈婉玉独自说完,觉得心底空荡荡的,自嘲的笑了笑,“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又听不懂,又不会说话,又没办法将信带给他。”
画卷努力的动了动,我听得懂,我努力会说话的。
陈婉玉恍惚的看着无风而动的画卷,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眶,“真的动了?”
画卷又动了下,似在回应她。
“是错觉吧。”陈婉玉觉得是自己太过想念安郎的错觉,但她又忍不住希望是真的,因为她心底有很多话不知道该和谁说。
她不想让爹娘担心,也不好和丫鬟婢女多聊这些,她此刻多希望这画是真的能听懂她说话啊:“是不是我吵到你了?还是觉得我这般患得患失不好?”
“你要是真能听得到懂我说话,我就给你取个名字,我叫陈婉玉,你就叫玉娘,可好?”陈婉玉也不知画有没有性别,但她想有个可以聊天倾诉的姐妹。
“玉娘,你说安郎的书信何时回来?”
“玉娘,你说安郎来年科举能考中吗?”
“玉娘,今日应该入场科考了吧?”
“玉娘,又一个月过去了,安郎应该已经知晓名次了,也不知道考没考中?希望安郎能金榜题名,能早日归家......”
那时的玉娘刚有意识,没办法回应小姐,只能默默地听着小姐的思念,小姐的担忧,小姐的期望,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江溪,语气里都是嘲讽:“那时的我也多么希望小姐能梦想成真,早日盼回她的心爱之人。”
江溪已经能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尾,和那些俗套的古言小说一般,吕均安考中进士,为了荣华富贵,隐瞒家中已有妻子,另娶高门贵女,最终害得陈婉玉郁郁而终。
“如果只是害得小姐郁郁而终便算了,可他为了官途,诬陷陈家,害得陈老爷遭遇牢狱之灾,派人追杀小姐,最终害得陈家家破人亡。”玉娘真的恨极了,双眼猩红,“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小姐从未期盼过他,从未在意过他。”
江溪微微敛眼,继续看完之后的故事。
秋末时,吕均安考中二甲进士的消息传回县城,全书院都为他开心。
陈婉玉自然也是极其开心的,立即让人收拾行李,等安郎传信回来接她时便能赶去京城陪伴他左右,“快些准备着,等安郎的信一到我们就出发。”
相比她的欢喜,陈家父母却是担忧的:“姑爷在县城书院念书时才华就极为出众,我便知晓他能考中,如今考中了担忧却多过欢喜。”
陈母:“我知道你的担忧,咱们女儿一向痴迷琴棋书画、山水游玩,满腹才学却不擅管家,在县城有我们帮衬还好,去了京城面对那些人情往来,她怕是应付不来。”
陈父叹气:“这些倒是小事,我担心的是咱们不过区区小书院教书匠,未来帮不上女儿啊。”
他看过吕均安的策论,条理清晰,机巧圆滑,但却显得有些钻营,他不是个甘心平凡,愿意闲云野鹤的人。
原本想着吕均安父母早逝,家中只剩下他,若留在县城书院做事他还能约束帮衬一二,如今怕是难了。
陈母会意,她和丈夫都是不喜官场蝇营狗苟的人,才安居在这个小县城书院,若是姑爷更想翱翔展翅,女儿的性子怕是受不了,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现在担忧也没用了,只盼着他们能琴瑟和鸣就好。”当初女儿喜欢,非他不嫁,她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舍得她难过,加之吕均安确实才貌双全,她们便也顺势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还有一些学生入了朝,回头送几封信过去,劳烦他们多照看照看阿玉她们。”为了女儿,陈父也计之深远。
只是还未到送信拜托照顾阿玉,他却被人冤枉锒铛入狱了,只因他年少轻狂时曾写文章批判过君王昏庸,如今这文章不知怎的流传出去,成为他议论君王的罪证。
陈婉玉得知消息,吓得六神无主,父亲怎么可能这么疏忽?他写过的东西应该都烧了才是,怎么会流传出去?
她赶紧寻了母亲,两人匆匆赶去大牢想见一见父亲,问一问真相,可是官府大人说重罪不允许进入探望,她们只能去寻县城书院院长、父亲的同窗帮忙,可因为涉及君王他们也不敢冒头,全都避而不见。
没等她们想到法子,大牢中却先传来了消息,文弱书生模样的父亲被抓入大牢当日就遭了大刑,没有及时救治,拖了几天直接病死了。
得知消息的母亲如遭雷劈,急火攻心吐血晕倒,连夜请了大夫救治,虽救了回来,她却是一夜白头,之后一直缠绵病榻,不到一月时间就跟着去了。
连续失去两个亲人的陈婉玉伤心欲绝,双眼通红的望着墙上两人亲手画的桃花源山居图,心中好多疑问,安郎你为何不回信?为何还不回来?你究竟被什么耽搁了?你可知道爹被人害死了,娘也抑郁而终了。
她失声痛哭着,明明一个月前安郎才传来考中的好消息,明明一个月前爹娘都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玉娘,爹娘都没了,安郎也没了消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姐,别哭......”玉娘真的很想冲出画卷去安慰安慰主人,可她太弱了,没办法出去,只能努力发出声音。
“玉娘?”陈婉玉恍惚的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是错觉吗?
玉娘看小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继续说道:“是我,小姐别哭,要保重身体,老爷夫人看到你这般会伤心的。”
提及父母,陈婉玉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她真的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忽然就没了?没有了倚靠的她该怎么活?
过了几日,在父母合葬入土的那天,有个父亲的学生过来送行,他偷偷告诉了陈婉玉真相:“陈姑娘,我听说吕兄在京城重新另娶高门贵女了,据说是吏部大官之女。”
她真的不愿意相信,安郎与自己情投意合、相濡以沫,怎么会变心呢?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墙上的画:“玉娘,是假的对不对?安郎和我一起画下了你,说想要与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说要与生三两小孩,一起白头偕老的。”
“他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他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怎么还会娶别人呢?我不信,一定是他胡说,我要去京城,我要亲自去问问安郎,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陈婉玉始终不愿相信,变卖家资后带上玉娘,与安郎互相写的书信,还带上了父亲的陈冤信,沿着官道前往京城讨要公道。
可在没走多远,她所在的商队遭遇了杀人抢劫,她被强盗追逐时不慎掉下河才逃过一劫。
她被河边的好心农妇救起,醒过来后躺了两日,便听到有人沿河打听有没有遇到一个年轻女子,听着声音像是抢劫她们的强盗。
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她偷偷从小道从山林里离开,丢失了盘缠的她狼狈的走着,没走多远细腻的双脚都起了水泡。
而且山间极冷,此时早入了冬,冬雪缓缓飘落,将枝头都压上了皑皑白雪。
鞋子早已打湿了的陈婉玉被冻得瑟瑟发抖,回头看了下后方没有人追来,大着胆子去前面的破庙暂时休息。
艰难的点上火堆,脸颊已经被熏得漆黑,好在有了火,热意映在身上,慢慢有了暖意,但陈婉玉心底仍觉得冰冷,想到那些追着自己来的强盗,她纠结挡了谁的路,让人大费周章的来追杀她一个普通姑娘。
她望着破庙外簌簌飘落的大雪,眼里已经没有了期待,“玉娘,我觉得自己支撑不到去京城的......”
包袱里的玉娘望着小姐,伸手想安慰安慰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一直在搜寻她们的强盗走了进来:“找了好几天,总算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