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江溪没有这个能力,她轻声说了句抱歉。
  花里还是不甘心,伸手拉住江溪的胳膊,压抑着哭腔望着她,“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行?”
  江溪的手被他捏得生疼,疼得吸了口气,一旁的折瞻见状伸手,按住花里的手往下一压,花里像是触电一般的吃痛松开了江溪。
  阿酒也走到江溪身侧,凶巴巴的瞪着花里:“癌症是治不好的,江江说没办法就没办法,你不要强人所难。”
  “为什么会治不好?”花里搞不明白,以前宋爷爷不舒服去一趟诊所就能治好了,为什么来这里还治不好?他转头看向病房外面经过的医生,是这里医生没用,都怪这里的医生!
  气息外泄,病房里的灯滋啦滋啦的响,忽闪忽灭的多了一丝恐怖氛围。
  “花里。”老菜沉声喝住花里,让花里不要添乱。
  被吼了的花里不满地瞪回去,委屈地回了一句,“我只是想救宋爷爷。”
  “癌症没办法的。”老菜语气沉沉的说了一句。
  “真的没办法了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花里重复问了好几句,但江溪和老菜都没有回答他,无声的沉默告诉真的没办法了。
  得到答案的花里意识到疼爱自己的宋爷爷真的治不好了,真的要离自己而去了,他悲痛地用力闭上眼,试图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但完全压不下去,心底的难受像井喷的流水,抑制不住的往外冒,他转身走到墙角蹲下,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哭声在病房里回响着,难过无助,还有不知所措。
  听着他难过的哭声,江溪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阿酒心底也不是滋味,花里的爷爷要没了,他刚才不该对他那么凶的。
  胖嘟嘟的阿酒想了想,主动走到花里旁边,伸出胖嘟嘟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哭,普通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刚才在抢救室外面还看到一个年轻人心梗死了,还有个小孩出车祸死了,你想开一点。”
  江溪嘴角抽了抽,这么安慰还不如不安慰,果然花里听到后哭得更伤心了,他抽噎着说:“宋爷爷对我很重要,我想让宋爷爷一直活着。”
  “是他让你变成有意识的物灵的,对不对?”江溪轻声问着。
  花里点头,他是在宋爷爷的长年累月的督促下变成的物灵,宋爷爷是他的主人,是唯一不嫌弃他曾经经历的人,“如果不是宋爷爷,我永远都不会有意识。”
  他脑中浮现出过去的事情。
  当初老菜告诉了年轻的宋爷爷物灵的真相后,宋爷爷非但不害怕,反而好奇起宋家祖辈保存下来的古董瓷器里还有没有能说话的物灵。
  老菜告诉年轻的宋爷爷,里面的青花瓷盅、瓷盘、瓷碗都是宋老祖在宫里做御厨时用来端给皇帝用的餐具,因着这个缘故,宋老祖离开时将它们当做宝贝带回家珍藏。
  后来也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一番,还将皇帝喜欢自家鱼片粥的故事说过儿子孙子们听,然后再一代一代说给后人听,最后和菜刀粥方一般当做家传宝贝传到了现在。
  得知古董瓷器和老菜是同一时期的,年轻的宋爷爷便上了心,想着如果多一个物灵与他作伴还挺好的。
  于是便对着这些古董瓷器一一呼喊说话,询问是不是物灵,如果是就出来和他、和老菜一起作伴。
  可惜这些古董瓷器除了一些历史意义,就只是一件没意识的死物。
  “这些瓷器都不是。”年轻的宋爷爷无奈的放下这些瓷器,拿起两个檀木的木箱,“老菜,这两个是什么?里面装的是布?”
  老菜告诉年轻的宋爷爷,灰扑扑的是曾经皇帝擦过脸的布巾,“那次宋九刀亲自去送鱼片粥,去时顺道在一旁伺候,在皇帝喝完粥后用布巾擦了脸,擦脸时看到宋九刀脸上都是汗,便顺手递给了他擦汗,宋九刀不敢使用,小心收好带回家,小心仔细的供奉了起来。”
  “另一张颜色鲜亮的妆缎是一个老太监用过的,后来宋九刀帮他埋下后,将这张布巾遗留了下来,瞧着布料不错就没扔,而是专门找木盒装起来,假如有朝一日老太监再回来,便交给他留作纪念,但后来老太监一直了无音讯,这东西就搁置了,宋九刀死后后代们以为那也是皇帝用过的,便小心收起来。”
  得知真相后的宋爷爷倒是不嫌弃,反而对老太监的故事很是好奇,老菜将知道的一些事都告诉了他,得知老太监也是个命苦的人,还帮了老祖宗几次,他便也将妆缎小心收起来,“老太监也是个好人,只可惜老菜你知道的也不多。”
  “他们如果也能像老菜你一样有意识就好了,我便能知道更多的故事了。”
  “老菜,你说我给他们取名字会不会更容易变成人?它长得那么花里胡哨的,干脆叫花里?这块灰不溜秋的就叫溜秋怎么样?还有这对青花瓷盅,叫大盅二盅?”
  老菜想起自己是在一代一代传承的时间长河里生出意识的,便告诉宋爷爷:“或许你多对它们说话,并报以期望,兴许有朝一日,它们可能会出现意识。”
  “好。”宋爷爷将它们擦拭得干干净净,还小心将他和灰布清洗干净,洗干净后晾在布满阳光的屋里,“花里胡哨的布,虽然你过去可能擦过不干净的东西,但洗干净就好了,洗干净你就是干干净净的。”
  之后宋爷爷隔三差五会和他们这些古董物件说一些话,和他说话时会多说一些,告诉他将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让他变成人来看一看自己有多漂亮多好看。
  慢慢的他也认为自己很漂亮很好看,慢慢的有了自我意识,慢慢的想变成人告诉宋爷爷,他能听见了,最终在五年前变成了物灵,花里双眼猩红的望向江溪,“如果没有宋爷爷,我永远也不会变成物灵。”
  在变成物灵后,他已经全部想起老太监时期的一些事,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一块擦腚布后,他心底别扭难受得很,恨不得天天钻进地洞里,抑郁得想要消散掉。
  宋爷爷看出他的不开心,拉着他坐到院子里,和他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的宋爷爷因为父亲早逝,只有孤儿寡母,曾被很多小孩骂是野种,还诬陷他偷东西,还将他推入粪坑里,还叫来无数人一起嘲笑他又脏又臭。
  爬起来时他也觉得自己脏极了,回家反复擦洗着身体,皮肤都擦红了还不肯停下,恨不得将一身皮剥掉才好。
  后来是他的母亲抱着他说:“你一点都不脏,你也不曾偷过东西,一直清清白白的做人做事,你的心是干干净净的,脏的是那些小孩,他们偷了东西还诬陷推打你,心都脏透了。”
  “花里,你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洗干净就一点都不脏的,只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心是干净的就行。”
  宋爷爷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年轻,对物灵好奇才去对着古董瓷器絮絮叨叨的,后来年纪大了便没那么上心了,但一直让他坚持的是因为花里,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也是一个害怕被说脏的小孩。
  花里说到这里嘴角漾起一丝感激的笑意,灿烂如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平静许多,“有了宋爷爷的开导,我才敢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院里,挺直腰背去外面粥铺帮忙,有时候还会去外面街道上帮步履蹒跚的老人捡瓶子,帮盲人过马路......”
  江溪恍惚的看到宋爷爷坐在院子里,语重心长开导花里的片段,开导之后花里真的开朗快乐许多,还外出帮助别人,特意将瓶子放到行动不便的老人跟前。
  老人看不见花里,还以为是风吹来的,笑呵呵的说今天的风吹得真好。
  花里挺直腰板,开心的嗯了一声!
  而宋爷爷就和老菜一起站在粥铺门口,笑盈盈注视着花里的背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满眼心疼的低声说:总算是开心起来了。
  老菜点点头,也看小孩般的慈爱看着小宋,你也开心就行。
  江溪觉得,他们就像套娃似的疼爱,他疼他,他疼他,一代一代的延续着,“宋爷爷很疼你。”
  “嗯,宋爷爷很疼我,给我做粥,还给我买从未见过的玩具,买从未吃过的小吃,他很好很好,我想宋爷爷活着。”花里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宋爷爷,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滚落,那么好的宋爷爷为什么就要死了呢?就不能一直活着吗?“我想宋爷爷,像我们一样永远活着。”
  “没有人能永远活着。”江溪没有说话哄花里,如实的告诉他这个结果,
  他知道的,可正是这样,他心中更难过了,花里哭着趴到病床处,抓着宋爷爷枯瘦冰凉的手轻轻摇晃着,晃了几下又将宋爷爷的手放入衣襟里,“宋爷爷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暖。”
  老菜听到这话,闭上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已经送走很多位宋家后代的他其实早该习以为常,可这是小宋,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宋。
  他叹了口气,睁开猩红的双眼看向江溪,“其实我早有预感的。”只是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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