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红呆住,自己心底的祈祷有用了?她赶紧跑进屋里,告诉阿霁这个好消息,阿霁听后也是有些开心的。
  她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坐在椅子上,看着丫鬟婆子将杂草丛生、破旧不堪的院子打扫干净,将屋里换上更柔软的床、被子、桌椅摆件,还给她送来很多从未见过的漂亮衣服,傍晚还送来了丰盛的晚饭。
  阿霁望着有肉有鸡腿的晚饭,开心裂开嘴角,小声对瓷瓶说:“阿暮,我才偷偷和你说想吃肉肉,他们就真的给我肉肉吃了,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阿暮你真厉害,你就像我娘一样,能给带回来好吃的肉肉。”阿霁盯着鸡腿咽了咽口水,“好多肉肉,我一个人吃不完,要是娘在就好了,我又想娘了,娘什么时候才回来?”
  小红轻轻叹气,在旁边提醒阿霁多吃一点,“小姐你多吃一点,养好身体,不然姨娘回来看见你瘦瘦的会心疼的。”
  阿霁一心惦记着娘回来,拿起一只鸡腿嗷呜咬了一大口,“我多吃一些,要养好身体,不让娘心疼。”
  小红僵笑了下,继续给阿霁夹菜喂饭,阿霁一边吃一边对祭红釉玉壶春瓶说:“阿暮,这个鸡腿真好吃,你要是也能吃鸡腿就好了。”
  那时的祭红釉玉壶春瓶没有意识,没办法回答,只能无声陪伴着她。
  阿霁吃完鸡腿,又凑到祭红釉玉壶春瓶旁边小声说:“阿暮,爹好像也不坏,让人给我准备了好多衣服和好吃的鸡腿。”
  清风吹过,桌上的祭红釉玉壶春瓶动了动,像是在反驳她的话。
  但一直被冷落的阿霁不懂呀,只觉得什么都好起来了,觉得爹也应该也好的。
  第59章
  小孩就是这么天真,对她好一点,便觉得爹很好了,所以隔了几天宋老爷想起她、特意来到小院时,阿霁便孺慕的望着他,原来爹长这么高:“爹,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呀?”
  宋老爷装作好父亲抱起女儿,挤出一抹虚假慈爱的笑,“阿霁,爹爹之前很忙,现在才得空有时间来看你,丫鬟仆从们可有好生照顾你。”
  信以为真的阿霁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告状:“她们不帮我找娘。”
  她记得小红说爹是这个家里最厉害的人,他一定有办法的对吧?阿霁睁着乌黑懵懂的杏眼求助宋老爷,“爹你能把娘找回来吗?我给娘准备了一个很好看的瓶子,我想给娘看。瓶子在屋里,爹你要看一看吗?”
  提及她的娘,宋老爷心虚了一瞬,转眼想到那是为了宋家前程,便又镇定下来,而且瓷窑供奉着圣上赏赐的牌匾和圣旨,有龙气护着,他有什么可怕的?
  他没耐心去询问阿霁是什么瓶子,错过了知晓瓶子的真相:“你安心在这里等着就是,该见面时自会再见的。”
  阿霁茫然的眨了下眼,那是什么时候?
  丫鬟小红心底忐忑,感觉这话怪怪的,但身为丫鬟也不敢多说,只盼着老爷能多多怜惜小姐,别让小姐被欺负了。
  阿霁看爹不愿意进去看那只瓷瓶,心底有些失落,但想到爹爹难得来看自己,还是努力挤出笑来,“爹爹,我能出去玩吗?”她不想整天待在小院里,想出去找娘。
  “你身体弱容易生病,就安心待在这个小院里,要是觉得无聊,我再为你找几个夫子来教你读书识字。”宋老爷一副为你好的语气哄着阿霁,说完后看向里面的主屋,里面光线幽暗,看着莫名觉得阴冷得很。
  他后背发凉,有些心虚的放下女儿转身直接离开,打算去找个道士超度镇压一下。
  待老爷离开后,小红也轻声对小姐说:“小姐,老爷还是待你挺好的,还给你找夫子。”
  阿霁似懂非懂的,听小红这么说也觉得爹好像挺好,于是转身跑回房间,趴到枕头旁边,对着祭红釉玉壶春瓶小声嘀咕:“阿暮,爹说等该见面时就能和娘见面了,爹还说给我找夫子,爹对我真好啊。”
  “阿暮,把你捡回来后我的日子就变好啦,也没人给我吃咸菜剩饭了。”阿霁用脸贴了贴鲜红的瓶子,小声嘀咕着:“你对我真好,像娘一样对我好,你要是能变成娘就好了。”
  江溪看到这里,心底发酸,好想告诉她:阿霁呀阿霁,你爹不过是另有所图,并不是真的对你好。
  她有些不忍看下去,因为她有预感,阿霁会一直沉迷在虚假算计的疼爱之中,直到坠入可怕的地境里。
  “你想得没错,阿霁以为他爹对他很好,一直到她慢慢长大。”阿暮再次说起阿霁的故事,声音里压抑着心疼、难过。
  在宋老爷来了小院的第二天,便有一个女夫子上门来了,女夫子教她识字写字,教她女德女戒,还和她讲述了许多宋家每一代瓷器的故事,将家族荣耀、责任以及唯父是从的一些理念慢慢植入阿霁的心底。
  幼时的她不明白,夫子怎么教她就怎么做,记牢后便回屋抱着阿暮絮絮叨叨,“阿暮,我今天又学会背女戒里的一段内容了,夫子夸我了。”
  “这里面有段话是说娘的,我想背给娘听,可是娘不在,我背给你听吧。”在阿霁的心底,阿暮就像娘一样,总会认真的倾听她说话,总会让她依靠,“你听着哦,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
  “阿暮,今天夫子说了宋家瓷器的故事,我们家瓷窑之所以能烧制出祭祀瓷器,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儿跳入瓷窑里,瓷窑才烧制出符合规定的祭祀瓷器,那个女儿真勇敢真伟大。”
  “夫子说以后我也要做一个伟大勇敢的姑娘,能担得起宋家官窑的名声,能担得起责任,阿暮,我想做勇敢伟大的姑娘。”
  ......
  都说虎毒不食子,江溪没想到宋老爷不仅食子,还早早的做好准备加盐加料了,她咬了下后槽牙:“太过分了。”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这宋老爷简直无耻!”李秋白气得卷毛都翘起来了,阿霁是他亲生女儿,他竟然pua人家要奉献牺牲,真是无耻至极!
  阿暮红着眼,“只可惜那时我不能说话,如果我有意识,我能说话,她就不会被蒙骗那么久。”
  阿霁虽然每天抱着她,每天和她絮絮叨叨很久,将她当做唯一的朋友,将她当做母亲一般的依靠,但阿暮并没有很快生出意识,一直只是做为普通花瓶陪伴着她,直到阿霁十岁出头时才生出一点点朦胧的意识。
  而这时的阿霁已经被教成了乖巧顺从、将家族责任放在心上的小姑娘,但偶尔她也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向婆子守着的院门,会好奇听着外面其他孩童嬉闹的声音,也会忍不住想出去看一看。
  但每到这时她就会想自己出去会生病,还是不要给丫鬟婆子添麻烦,自己好好的念书识字以后才能帮得上家里的瓷窑。
  她羡慕的望着可以自由出入的小红和婆子,轻轻叹气。
  夫子眼底有一些怜悯,但想到自己的任务,又继续哄着阿霁:“小姐,老爷是为你好,你身体弱,出去容易生病,你看这些年不出去从未生病过,是不是?”
  “小姐,来听我讲故事吧,今日要说的是一个公主为了百姓,以身献祭跳入决堤的黄河里镇山河的故事......”
  待夫子走后的晚上,阿霁抱着祭红釉玉壶春瓶独自躺在床上,夜深人静总是更容易思考,她也会想到一丝不对劲,小声和阿暮说着:“阿暮,爹对我很好,衣食住都从未亏待我,还给我请夫子,可为什么就是不允许我出去呢?”
  “小红、婆子她们说外面有恶人,会欺负我,不让我出去是为了保护我。”阿霁将连贴在瓷器上,“可我真的很好奇外面长什么样。”
  “其实我不怕生病,也不怕喝药,我就想出去看一看,阿暮,你说外面长什么样?”阿霁抱着阿暮,难过的蹭了蹭,“院子外面那棵槐花树又开花了,黄白色的花闻着有些香,我好想去摸一摸。”
  可是小红她们总守着她,总是告诉她的责任,让她今完全没办法走出去一步,她有时候觉得好累,真想自己变成阿暮,变成一个瓷瓶,或许这样就不用一直待在这处方寸大的小院里了。
  “阿暮,你要是能和我说说话就好了。”除了夫子、小红和其他几个丫鬟,阿霁都没有个说话的人,所有心里话也只能偷偷和阿暮说一说,阿暮是她最好的朋友。
  隐约有点意识的阿暮用力晃了晃身体,努力想告诉阿霁自己能听到,但阿霁没有察觉,紧紧的抱着她,眼泪无声的往下流,滴答滴答的落在瓷瓶光滑的瓶身上。
  “阿暮,我好想娘,好想好想娘。”自夫子给她上课以来,她慢慢就很少将娘挂在嘴边了,因为夫子说爹会生气,因为她要做一个勇敢无畏的人。
  她也想娘看到自己勇敢无畏,慢慢的只敢晚上在瓷瓶面前偷偷念着娘,可是念了好久好久,慢慢的也意识到娘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慢慢的她都快忘记娘长什么样,也快忘记娘抱自己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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