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夜好眠。
  李珵早起去上朝。
  散朝后,心腹匆匆送来消息,许溪人在晋阳长公主府邸,但她不出门,似乎是被困住了。
  李珵静静地听着,许溪不涉党争,于医术上十分有天赋,脑子过于简单,想事情也不深厚,跟了李瑜还会有她的好处?
  李珵自觉自己非良善,但比起李瑜,显然是差了许多。
  想个办法,将许溪带出来,带不出来就杀了。
  是,臣这就去办。
  李珵面无表情地看着臣下离开,心中不觉升起一股寒意,李瑜可真是阴魂不散。
  皇帝的权势,让李瑜已然癫狂。
  就算李瑜知道又如何,她揭穿后又如何,她已经输了,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李瑜伤重,消停了些时日,朝堂上下,一片宁静。
  过了夏日,皇后搬回中宫,至中秋节日,皇后需召见命妇,不得不露面。
  这回,沈相主动开口,上奏陛下:陛下,岭南暴乱、江南水患,朝廷赈灾,国库空虚,臣提议后宫从简。
  后宫只皇后一人,从简也就是一说法,不过是想免了今年中秋宴会罢了。
  此举正合李珵的心思,准奏。
  一旁的李瑜幽幽看向清风正直的沈明书,慢悠悠地勾了唇角,君臣一唱一和,当真是配合默契。
  端午宴、中秋宴都免了,那除夕宴呢?
  皇后总不能躲在后宫一辈子不见人。三年五载好说,五年十年呢?
  李瑜等散朝后,踱步至沈明书跟前,审视道:沈相如此为陛下瞻前马后,颠倒人伦,这就是为君之道?
  沈明书止步,抬头看着她:殿下在说什么?
  孤在说,颠倒人伦。李瑜得意地笑了,脸上带着得意,皇帝此举,符合沈相心中的仁君之选吗?
  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沈明书淡漠地扫她一眼,若所人伦,殿下好到哪里去呢?那是你的母亲,一道旨意逼得她自尽,我若是你,也没脸见人。
  李瑜面色微变,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直接说道:皇帝她囚禁养母为后,大逆不道,沈相替其遮掩,可曾对得起先帝?
  沈明书淡然,她不是皇帝,这顶帽子扣下来也与她无关,道:殿下脑子坏了不成,休要胡言乱语,板子还没挨够吗?你若再要胡说,御前失仪,那可不是挨顿板子就可以罢休的事情了。如今殿下贵为长公主,权倾朝野,陛下仁善,为何要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李珵是心善的帝王,只要李瑜安分,她则不会去动两位妹妹。
  但,李瑜好像不是安分的主。
  李瑜冷笑:沈相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午夜梦回,小心先帝入梦。
  言罢,她拂袖离开。沈明书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人当真是疯了,就算揭露又怎么样呢,陛下已是陛下了,骂几句,史官都不敢记载。
  李瑜矫情什么,沈怀殷是先帝的皇后,不过就是占了名分而已,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先帝只是将沈怀殷当做上官信的替身罢了。
  说白了,就是摆设,就是庙堂里供奉的菩萨。
  占据名分罢了。真要论起来,如今她已是李珵的妻子了。
  沈明书嗤笑一声:论伦理,比不得你逼死养母。虽说殉葬制早就废除,但谁能想到先帝这么疯。
  人流涌动,朝臣陆序退出大殿,内侍去中宫宣旨。
  小内侍说得清清楚楚:沈相太医一切从简,陛下免了中秋宴,特让奴与殿下说一声。
  季明音颔首,我知道了。
  皇后宽厚,小内侍喘了口气,说完后便匆匆走了。
  时至今日,季明音也缓和过来,李珵不让她见人。
  李珵对她好,看似甜蜜,实则裹上了一层毒药,咬破糖衣,便会露出来毒药。
  她阖眸,冥思苦想,自己这张脸显然会有很多人认识,季凝也认识。
  可她想不到自己会是谁?
  如果民间小小的平民之女,不会让李珵如此兴师动众,也不会让沈明书来替她周旋。
  自己是谁?
  季明音头疼,但又无济于事。。
  晚间,李珵照常过来,先说政事,再用晚膳,两人无言。
  就寝后,李珵依旧主动钻进季明音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闭眼睡觉。自那日荒唐后,她再也碰过她。
  她将自己的位置摆正,不再勉强皇后。
  李珵总是这样,坏得让人看不清,对她的好,却又那么明显,让人心里难受极了。
  中秋宴这日,宫里只有两人,皇后特地备了酒宴,邀请皇帝入席。
  两杯酒水澄澈,摆在李珵面前,映着她好看的眉眼,她腼腆地笑了:姐姐怎地想起来喝酒?
  今日乃是中秋。季明音语气淡淡,将酒杯端起来递给面前的人,试试,这是母亲送入宫的。
  季凝也爱喝酒,还会酿酒,是以,中秋时得到皇后的礼,便回了几坛自己亲酿的酒。
  闻言,李珵不疑有它,端起酒浅浅抿了一口,觉得不错,眼睛微亮,抬首一口饮尽,不错。
  是不错。季明音喝了半杯,再给她斟酒,说:今夜月色不错。
  嗯?李珵哪里晓得是美人计,狐疑地看向外头,再回头,酒已满杯,她没多想,又是一口喝了,道:古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天才会看到圆月。
  季明音莞尔,微微一笑,抬起酒杯与她碰了碰,她自然一饮而尽。
  陛下近日怎地那么乖了?季明音找到了很好的话题,这种事是李珵最喜欢的,自然会乐意听。
  她说完,李珵呆了呆,神色中带了几分腼腆,但一双眼,清湛明亮,她讪讪道:你不喜欢。
  季明音微怔,就因为自己不喜欢?所以她忍了这么久?
  李珵低头摆弄自己的酒杯,莹白的指尖转悠两下,又羞又紧张,索性自己去拿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不需皇后再用美人计,她自己乖乖地喝了一大杯,如玉的脸上敷了一层脂粉,酒劲浮现出来了。
  简单惊讶后,季明音缓过心神,蝶翼般的眼睫不觉轻颤,在李珵伸手去拿酒壶的时候,她后悔了,鬼使神差地按住对方的手: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嗯?李珵眨了眨眼睛,姐姐这是关心她?
  李珵听话,收回手,爽朗地笑了:好。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神澄澈,如此模样不像一朝天子,反而像邻家小妹妹,让季明音心软不已。
  不让李珵喝,季明音自己端起酒杯喝,李珵见到面前如清风如明月的女子,看得有些呆,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
  姐姐,你今晚很高兴吗?李珵觉得她有些奇怪,姐姐,你是想家了吗?
  家?季明音许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她仰首看着威仪奢靡的殿宇,这里是她的家吗?
  没有。季明音摇首,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与陛下已成亲了。
  一句话哄得小皇帝眉开眼笑,她点点头:对,我们是一家人。
  是一体的。
  一来二去,李珵喝了六七杯酒,酒劲涌上头,脸颊粉妍妍的,看起来,像是染了胭脂的面团子。
  姐姐。她伸手,握住季明音的手,眉梢眼角都带了喜悦,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盼了好多年,她终于是她的人了。
  她说:姐姐,我平定了岭南的暴乱,解决了江南水患、我还剪除了李瑜的党羽
  你看,我没有让你失望的,我在努力做一个明君。
  季明音早就忘了以前的事情,不明白她为何会说这么一句话,但她说了,自己便会回应:陛下做的很好。
  李珵当真是不错,朝廷上下,对她也很服气。季明音也从内廷司处得到前朝的消息,都道新帝勤勉,从不懈怠。
  这样的皇帝,也是先帝期盼的。
  季明音眼神涣散,再度喝了一杯酒,低头凝着李珵修剪得整齐的指甲,骨节均匀,手也好看。李珵也善骑射,翻开她的掌心,还可见薄薄的茧子。
  她的手曾抚摸她的身体,她熟悉这双手,也熟悉掌心的茧子。
  可她的内心极度不安,不知道是是谁,不知自己的过往,过得浑浑噩噩,她曾想过去问母亲。
  但她的母亲是李珵的臣下,压根不会说出秘密,指不定打草惊蛇,还会牵连母亲。
  李珵眼中皆是柔软,澄澈如水,让季明音无法开口,她只能轻轻地抚摸李珵的脸颊,指腹下的肌肤柔软极了。
  她该怎么办?
  问不问?
  还是说糊里糊涂地与她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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