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反正这些也与他无关,我决定从与他有关的方向安慰一下他受震撼的心:“不过雾谭,因为朝上有些事情,我之后一段时间应会出门变少,后面连上朝都会尽量少去,你保护我的压力也会变小。”
“嗯,”雾谭道,“所以呢?你要扣钱吗?”
我继续安抚他的尖酸:“我不能单纯地想表达大家都能轻松点吗?咱们一府的人能关起门来过过小日子。”
雾谭道:“那你得小心点,过小日子踩翻船最后被淹死,这种我不负责救。”又绕回来,我以后还是别解释。
管家说,云何欢已醒了,在屋里没出来,但早膳尤其是羊奶已经送进去了。
他是该醒,屋外哐哐当当,家丁们正在把他砸的弄乱的东西修好。大家都在忙活,他再睡,有些不大礼貌。
我回卧房,房门一开,白衣混乱的少年直接把我扑满怀,衣襟歪着,鞋也不穿,就黏黏糊糊贴着我,声音犹如嘤咛:“太傅……”
我又立寒毛,整个害怕:“怎么了?殿下,你衣服都没穿好,进屋说,别着凉。”
他这个松松垮垮衣不蔽体的样子,我不得不再将门一关,不让人见。反正雾谭那边我已放弃解释。
我门关上,他就撒了手,正常了一些。我意识到:“哦,殿下是担心臣府上有眼线,因此在家丁面前,尽量和臣多有亲密,这样显得殿下来臣这做细作比较真实。”
云何欢点头:“嗯,以前大哥府上我就晓得有一些人不对劲,在这些人面前干什么都要很小心。”
我道:“殿下说自己笨,其实并不笨。”只是没学过什么罢了。这些都可以教。
他蹭到案几边,捡起散在角落的红珠坠子,无须用镜,对着我笑,便颇熟练地将其穿回耳上:“不过,我不是本就要和太傅非常非常亲密的吗?”
他穿好耳坠,又指着上面一桌早膳,尤其是一大碗乳白浮沫的羊奶:“昨晚我醉得太厉害,实在没提起神伺候太傅歇息。刚才是装给旁人瞧,毫无乐趣,现在交易既已开始,秦太傅,不如来真的、来点有意思的吧。太傅把这个浇在我身上,一定比昨晚用酒更好看。要不要试试?”
羊奶是用来催他长壮些,而非浇在身上玩的。
有时候,他想对我投怀送抱的欲望,强烈得稍显异常了。类似破罐子破摔,觉得自己已经很烂了因此被弄得更烂也无所谓,让人不大搞得懂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不急。臣先带着殿下做些正事。”
第12章 无为
正事有两件。
第一件,面对面盯着云何欢,让他把案几上的早膳用完,尤其是羊奶全数饮尽,一滴都不许剩。
因这碗大,他对全部喝完极有意见,喝一口踹我一脚;然本太傅要养他,还要养胖他,吃饱喝好这是原则性问题,寸步都不会让。何况我知道他嘴虽小却很能狼吞虎咽,装喝不下这招对本太傅也不奏效。
如是拉扯半个时辰后,几近午时,部分易凉的菜换了几次、且我腿和膝盖饱受一顿风霜,案上诸碗碟才空了。
我喊了家丁来打理干净,换上笔墨纸简,开始第二件正事。
我说,他写。
云何欢蘸了墨,转着笔道:“秦太傅,你还挺严谨的,重新教我诗书还要先考核一下。你放心,你教我写过的字我都没忘,我什么都会写。”
我擦了擦案几边缘和衣上被他转笔甩的墨,道:“写吧,大鸿胪。”
云何欢不甩墨了:“大红什么?”
我道:“官职名。殿下不是要给陛下传消息?臣已与殿下出双入对,臣的哪些党羽有什么动向,殿下多少得写点当交待。”
云何欢拿着笔,不动,思索片刻,咬了下笔头,很为难。
我负手:“什么都会写的殿下不会不知道是哪三个字吧?”
云何欢扯起笑,向前对我拱了两下脑袋,表达蹭蹭:“秦太傅最好了,太傅教我。”
我本就没指着他什么字都会,毕竟当年,我也只教了他那么一个多月。我想看看他之后是否对更多的诗书、朝政事务有接触。但他连个官职名都写不出,可见确是都没了解过。
十八岁,无人教管,最好的年华都耽在个身份上了。
我念,让他先照自己的想法写,不会的便空着。片刻之后,果然空了许多字出来,且部分他写出的字有错别。我便抽出一根竹简,把更正的写上去,放在他纸上,让他认真照抄。
但他态度不端正,照抄三次,还是写错。
我问:“殿下难道想要臣给殿下留那种,抄同一个字五十遍一百遍的课业?”
云何欢眼巴巴:“我写不好,我手抖,太傅能不能手把手教?”
他眸里像蕴着水波,这样的眼神望我,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没法拒绝。总不能真让他干抄一个字几十遍这种无聊之事。
我只能非常被迫地转一圈到他那头案几,在他身后敛裳跪坐下来。云何欢着实小我一圈,从背后将他围住毫不费力,我能一边捏着他右手帮他执笔、一边将他完全揽在自己怀里。明明我像他这么大时,已是跟现在差不多身材,怎么他就这般。
真是天生的小狐狸。
他的手很软,手背上皮肤滑,我很容易就掌控住了他执笔的走势,带着他写了十数字,将方才空缺又写错的地方补好。我在认真写字,写到后头,胸前却被贴紧。
贴紧就算,还极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眼睛也没再看字,侧歪着,用一种很澄澈、很柔弱的眼神渴我。至于为什么是“渴”,那是因不晓得几时,他又把衣襟扯开了,露出一侧无瑕肩窝。
我抬起头不看,道:“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做个交易总想强买强卖。臣又没反悔。”
他说:“不出于交易,纯粹就喜欢太傅,想和太傅一起,不行吗?”
我道:“这不太好。”
他软了身,将脸颊挨在我心口:“我知道秦太傅心里装着柳邵。我说的偷偷给太傅做小,现在依然算数,不影响太傅心里装别人。”
他现下真是好一副软玉温香、深情几许样,都快让我把他两度死皮赖脸逼人就范的事给忘了。我在南风馆里被他骑着左右开弓,巴掌声音犹在耳;府里被砸烂的东西,外面家丁也还在吭哧吭哧收。
我松开手,退开两寸地方,道:“殿下可不是善茬,说实话,臣和殿下一起睡,都有些担心殿下夜起捅臣一刀。”
云何欢委屈下来:“我没有刀,我身上尖锐的东西只有耳坠钩。”
我道:“那东西勾人也挺疼的,会皮开肉绽。就像殿下总对臣索求,让臣有些莫名,从而担忧。臣是综合考虑才选的殿下,不光是图殿下的身子。”
他终于真正乖巧,能自己好好拿笔写字,且不甩墨:“晓得了。太傅与我重逢,还不是很熟,也没完全重新喜欢我。我以后慢慢来,不吓着太傅。”
我无言叹息。
他说这是对我纯粹的喜欢,纯粹地想和我在一起。可我总觉得,喜欢不该是这样。
下午云何欢练字读书,可老实许多了。晚些时候,他把重写过的、没有错别字的信卷了,包好,准备明日我上朝时,他再鬼鬼祟祟出去交给外面云藏收消息的人,把戏做足。
睡前,我照旧把那卷圆柱被子压在中间,做楚河汉界。虽则我早已领悟到此界毫无作用、睡着睡着就会被非要扒我胳膊架我腿的云何欢挤走,然在睡前,它还是很有用的。
它可以为我跟总想投怀送抱的三殿下,创造一个和谐的枕畔耳语环境。
因云何欢躺着聊天,一定要抱着什么,若不横杠一根柱,他就会直接抱我,导致我若想睡前与他聊点正经事,完全没有办法正经。有了这根柱,他侧过来会趴在柱上,既满足了他抱个什么的需求、又与我没有肌肤之亲,于是我们便可以十分正经地聊正经事了。
他脸贴着圆柱被子问:“太傅睡前有什么正经事要聊呢?这个不暖和,我要抱太傅胳膊。”
我道:“关于如何扶殿下上位。”
云何欢微怔,看着我,等我后文。
我考虑他毫无了解,尽量说得浅显:“如今陛下年老,太子位却悬而未定,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殿下已开始在朝中瓜分势力,同时削减我的势力。按理说,三殿下你要夺嫡,也该借我的力加入其中。”
云何欢蹙眉,似有思考。
我继续道:“但殿下你情况尤其不同,陛下是不喜甚至不允许你参与夺嫡的。”
云何欢用脚蹭了蹭我腿:“那怎么办呢?”
我由着他微微冰凉的脚丫一直挨到我大腿上,借我取暖:“说实话,臣也不知该如何带殿下入局,臣只是有个猜测——如今天下完成帝位更迭没有几年,刚经战乱,民生凋敝,两位皇子却为太子位大开大合地在朝上对峙折腾,很可能最终,他们都不会是赢家。也许等到那时候,臣就有带殿下入局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