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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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级,班里女生间流行起画日本动漫的插画。白鹭好奇,接过来看了几张后,扬言说他也会。
  大家都以为他说大话,让他试着临摹一张《火影忍者》里佐助的人物画。白鹭接过来歪着头看了两眼,回到位置上后拿了支铅笔,煞有其事地画起来。
  他在数学课上画了一节课。下课后,他将插画交给那几个女生,女生传阅开,他收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白鹭凭借画画成了班上的风云人物。男生中也不乏他的拥趸。他们用求爷爷告奶奶的语气央求白鹭帮他们画一张樱木花道的插画,接着是流川枫和仙道、宫城,甚至还有赤木刚宪。
  大家的邀画请求极大满足了白鹭的虚荣心,他一边不屑地声称自己不乐意画那些漫画,收取同学的辣条、qq糖,各种小恩小惠,一边马不停蹄地接稿,夜以继日地画画。往日酷爱游泳打球的他,放学一吃完晚饭就回屋去,假称自己要写功课。
  陆月琴和白仁华听了满心欢喜,晚上躺床上,感叹傻儿子终于在颜一行年年考全年级第一的刺激下开窍了,决心用功读书了。
  然而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白鹭将试卷摆在桌上,转身就又进了卧室。
  陆月琴和白仁华两人拿起试卷一看,望向彼此,傻眼。
  因为期中考试没一门及格,白鹭遭到爸妈爱的教育,在屋里抱头鼠窜鬼哭狼嚎直到深夜,但第二天仍沉醉在自己“天才画家”的名号中,接受着同学间不绝于耳的感谢和称赞。
  直到有天,一个女生接过他的画后,面带神秘微笑,红着脸低声说:“感谢你哦,白鹭花。”
  白鹭登时僵在原地,如遭五雷轰顶。
  “你刚叫我什么?!”他收起一口白牙。
  女生突然笑个不停,“我是听隔壁班的人说的,以前大家都这么喊你。我还去网上搜了呢,跟你真像啊。你也白白净净的。”
  白鹭难以置信地望了她许久,回家后对着镜子猛看。
  居然是真的,长久呆在屋子里画画,他当真变白了许多,成了女生口中的“白白净净”。
  自那以后,白鹭不再贪慕虚荣,拒绝了所有作画邀请,一有空就跑学校操场上去打球。即使拉不到人一起,他也要一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上个半小时。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鹭终于又黑了。
  然而令他心碎的是,即使他急速美黑成功,大家依旧执着于翻旧账,喊他“白鹭花”。
  “白鹭花,你还是白的时候更好看。”
  “白鹭花,什么时候能给我再画一张黑崎一护啊。”
  “白鹭花,上周六我看到你跟颜一行一起吃饭了,嘿嘿,我就坐你们对面。”
  白鹭花……白鹭花……
  可恶,他才不是什么花!
  然而晚上两家聚餐,白鹭还是被家长安排在颜一行身旁。
  这天,白鹭迎来了自己的13岁生日。
  不同于别人每年都能过生日,白鹭的生日恰巧在2月的29日,每四年才能轮到一次。
  白鹭原本很是激动,可生日宴过半,菜都凉了,白仁华和颜春明间的话题仍围绕着机绣厂的生意。
  白仁华说东莞那接来的单子还没来得及做完,韩国那的单子假使接了,人家催得急,延误了工单时间得不偿失。
  但颜春明觉得这是个机会,他们厂第一次接到外国单子。韩国服装贸易市场蓬勃,机绣需求量巨大,如果能靠这单子做上外贸,几年间做大做强不是梦。
  大人间的话题,白鹭向来是不感兴趣的,在他这年纪,即使认真听也不太明白。
  当初机绣厂开业时,白鹭还没出生,白仁华酒过三巡后嘴里总忍不住提及的什么剪彩仪式,白鹭只在家庭相册上见过。
  彼时白仁华和颜春明不过二十六七岁,瘦得像两只白斩鸡,却像斗鸡一般高昂着头,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壮志满怀的模样,而如今,两人双双发福,颜春明主内,胖一点倒看着更沉稳,像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白仁华主外,整日应酬喝酒,肚子看着得怀了三月多了。
  陆月琴和何红则彼此倚靠着,在那讨论何红手上的金手链。
  “下次我再去,给你也买一串。”
  “诶,别,你也知道我不爱戴这种的,丁零当啷,我人又粗,做饭的时候肯定得磕着碰着,戴不久的。”
  “做饭的时候取下来不就行了,搭衣服好看。”
  “别,真别给我买。你要买了我也不会戴的。”
  白鹭早没了当寿星的高兴劲儿,无聊地歪斜着身子,一手撑着脸,一手拿起一只筷子,蘸了些水在桌上画画。
  颜一行坐得端正,偏头安静地看他画,直到他画完,小声道:“兔子?”
  白鹭来了点兴致,把颜一行这么快猜出来的功劳全归功在自己身上,胡乱用袖子擦干了水渍,又接着在筷子尖蘸水,在桌上划拉。
  视线有些被白鹭的衣袖挡住了,颜一行靠近些去看,正巧白鹭直起身,胸口贴着脊背,能感受到蝴蝶骨那块的起伏动作。颜一行连忙朝后退开些。
  “看出来了么?”白鹭偏过头去看,见颜一行耳朵尖红红的,不解地皱起眉,“怎么了?”
  颜一行摇头,垂了垂眸,又抬头去看他的画,低声说:“猫?”
  “什么眼神啊?”白鹭用筷子尖用力敲敲桌面,“老虎!”
  声音不由抬高些,引起了一旁陆月琴的注意。
  “两人在那说什么呢?”
  白鹭撇撇嘴,“没什么。”说完趴在桌上,双脚在桌下直晃荡。
  陆月琴看得心烦,在他背上用力一拍,让他坐端正。
  “你看看颜一行是怎么坐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何红笑着安抚,“别打小孩啊。”
  “还不是因为他总惹我生气。”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一点不遮掩。
  蛋糕摆上来,许过愿,白鹭总算找到机会,说想去旅游。
  “我生日四年才一次,这个生日要求不过分吧?”
  陆月琴却不同意,“一行次次第一也不见他提什么意见,就你成天想着玩!”
  白仁华也放下同颜春明聊生意,协同陆月琴,对白鹭开始思想教育,转头又对颜一行一顿发自肺腑的称赞。
  颜春明听得眉飞色舞,还是假装谦虚连连摆手。
  白鹭愤愤不平,看向颜一行,“颜一行,你想去玩么?”
  颜一行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菜咽下,点了下头,“行。”
  何红见状笑了,说:“白鹭提的要求,一行没有哪次不答应的。”
  陆月琴搭住她的肩,两人挨着彼此顿时笑作一团。
  “他俩跟他俩爸爸一模一样,好兄弟。”
  白仁华清了清嗓子,起身举起酒杯,朝颜春明道:“来,兄弟,这一年厂里不容易,碰一杯。”
  颜春明笑着同他碰杯,转头又在白鹭的椰汁杯子上碰了下。
  “白鹭,叔叔敬你这个寿星一杯。来。”
  白鹭端着杯子起身敬颜春明,坐下喝了口椰汁。
  “你爸妈太坏了,今天是你生日,还这么说你坏话。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初中、高中,以后你能用功的时间还长着呢,是吧,你可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白鹭真把颜春明的话听进去了,嘴里嘟囔,“就是啊,虽然我读书不行,可我画画就很厉害。我们班同学都要我帮他们画。”
  何红饶有兴致地问:“真的啊?白鹭,阿姨想看看你的画。”
  白鹭猛一拍桌子,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这画还是他在语文课上自己画的,虽然拒绝了所有人的约稿,可他还是技痒,忍不住自己在课上偷画。
  何红接过他递来的皱巴巴的纸,有些夸张地“哇”了声。
  “画得真好!”
  颜春明也立马捧场地接过画,看过后朝白鹭竖起大拇指,说:“看来白鹭天生就是当画家的料!”
  “我看看呢。”白仁华从颜春明那拿过画,“还真有点样子。”说完把画交给陆月琴,好奇地问白鹭,“这你什么时候画的?”
  白鹭得意洋洋,“就今天语文课上!”
  话音刚落,陆月琴就将画拍在了他脑袋上。
  “怪不得你小子考试从来没及格过!原来上课时间全用在这上面了!”
  白鹭嘴里嗷嗷惨叫着捂住头。
  一旁的何红笑着劝陆月琴别生气。颜春明也帮腔阻止,起身同她敬酒。
  陆月琴用力喘口气,起身跟他碰杯。
  白鹭缓过劲来,愤愤地瞪向一旁的颜一行。
  颜一行有些担忧地回看他,低声问:“很痛吗?”
  “你说呢!”白鹭龇牙咧嘴,没好气道,“都怪你!”
  “为什么怪我?”颜一行问。
  “就是因为你成绩太好了!”
  刚说完,一旁陆月琴就开口了,“以后你不准出去打球了,晒得跟个黑猴一样。以后你就跟着一行在家写作业,我盯着。让一行好好教教你功课,看人家怎么学习的,次次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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