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白鹭听完感觉他说了等于没说,“这我也知道啊,可我憋不出那么多字啊。又不能把‘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写五十遍,老师肯定会让我重写的。不,我妈那关就过不了,又得打我。”
颜一行听后默了几秒,转身看了眼客厅的方向,扭回头来,“我说一句,你写一句吧。”
“诶?!”白鹭眼睛亮了,用力点点头,“行,你快说!”
颜一行手抵着嘴轻咳一声,低声说起来:
“尊敬的老师。冒号。”
“尊敬的老……”白鹭小声嘀咕着,一个字一个字照着写。
“您好。”
“您……”
白鹭刚想换行,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了他的笔。
“不换行或许更像你写的。”
“……?”白鹭歪着头翻了个白眼,“看不起人是不是?!我知道书信格式怎么写!我期中语文考试可是及格了好吗!”
颜一行闻言微微扬了下眉,点点头,收回手,“接下去。我知道错了。经过这几天老师对我的批评教育,我已经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
“诶你说慢点!”
颜一行放缓了语速,低头看了眼白鹭写的,已经出现两个错别字,犹豫后还是把纠错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呢?”
“……往后,我会学习娴静的白鹭,做一个有礼貌,有智慧的人,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白鹭停下笔。
颜一行看他,“怎么了?”
白鹭撇撇嘴,“不想这么写。不想提白鹭。”
颜一行停了几秒,点头,改口道:“往后,我会学习做一个有礼貌有智慧的人……”
白鹭接着奋笔疾书,写完,将笔往桌上一扔,靠着椅子长叹了口气。
“终于……”
看向颜一行,却见对方正盯着自己受伤的左手,一愣,视线在自己的手和颜一行之间来回,最后盯住颜一行,一时半会儿再没移开视线。
台灯的光将颜一行照得半边亮,半边暗,暗着的那半边平静的脸,不由令白鹭回想起他说“杀了你”三个字时的神情。
那是蔑视一切的眼神,蔑视法律,蔑视未来,蔑视希望,蔑视卤蛋的生命,在此之前,白鹭从未在颜一行眼中见过那种情绪,格外陌生。
“这几天别碰水。”
“……哦。”
“药放我这,换药的时候来找我,你自己弄不方便。”
“……哦。”
颜一行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转过脸来,“怎么?”
白鹭迟疑了会儿才开口:“如果卤蛋没松开我,你……真的会用那片玻璃杀了他吗?”
颜一行无声地同他对视片刻,又转回去,“他不是松开了么。”
白鹭追问:“如果他真的不松开我呢?”
颜一行眼睛看回检讨,盯着上面“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几个字,低声道:“那他该死。”
第7章
和白鹭、颜一行交完检讨后便相安无事不同,打架事件后,卤蛋被全班孤立了。他脖子上的创可贴还没摘下,隔天脸上又添了新伤,青一块紫一块。
班主任找卤蛋问话,卤蛋什么都不肯说,见他犟着,班主任也不敢再给卤蛋他爸打电话,生怕男人来了学校又是大闹一场,搅得办公室鸡飞狗跳,结果还什么问题都没解决。最后只能苦口婆心劝了几句,希望他能学好。
好在在谈话之后,卤蛋倒是也安分了许多,再也不去骚扰那女生。
班主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同学看在眼里,更不敢接近卤蛋。卤蛋他爸打卤蛋的事已经在全班传开,几个版本越传越玄乎,更有甚者,说卤蛋他爸年轻时候就杀过人,坐过牢。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类似这样的话,从同桌嘴里说出来,令白鹭更无心上课。
结果这天,语文组长收作业的时候说漏了嘴,当着卤蛋的面喊了他绰号。
始终被蒙在鼓里,这天终于得知自己绰号的卤蛋,红着眼一把掐住组长的脖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可怜的小组长张着嘴,脸色涨红,没一会儿,像是快被掐断气。
同学们缩在一起不敢上前,被卤蛋脸上的怒意吓愣了,一时间甚至没人想到去找班主任搬救兵。
最后还是上厕所回来的白鹭冲上前去,使出浑身力气,勉强将卤蛋的手掰开了条缝。组长趁着卤蛋松劲的那一刻,从他身下钻出来,踉跄跑出几步,蹲到地上剧烈咳嗽,脸色由酱红色转为煞白。
眼看卤蛋还想去追小组长,白鹭连忙伸手拦下他。
“别再打人了!张扬!”
卤蛋用泛着泪发红的眼睛凶狠地瞪着白鹭,“你给我滚开!谁让你喊我名字的?你配吗?!”
“那难道要我喊你卤蛋吗?!”
白鹭这话一出几乎是火上浇油,卤蛋攥着拳头就要往白鹭脸上招呼,下一秒,教室门口传来班主任高声的怒吼。
“张扬你又做什么!”
卤蛋看向门口,一时泄了劲,不甘地垂下手。
白鹭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却发现班主任身边正站着的颜一行,胸口起伏,微张着嘴喘气,明显刚跑完大段路。
确认白鹭没事,颜一行冷着脸同卤蛋对视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班级。
班主任大步走进教室,拽着卤蛋的胳膊将他拖去办公室训话,之后两节课都没回来上课。
第二天早自习,卤蛋被班主任喊上讲台,要求跟组长道歉。
“陈柏然,对不起。我不该掐你脖子。”
而语文组长因为叫绰号,也被要求跟卤蛋道歉。
“张扬,对不起。我不该喊你绰号。希望以后能跟你好好相处。”
勒令全班再不允许出现喊绰号的现象后,班主任安排卤蛋张扬跟语文组长陈柏然做了同桌。
两人显然都不乐意,但还是拉长着脸,将两张桌子拼到了一起。
白鹭怕张扬会再掐陈柏然的脖子。他被张扬掐过,知道那样真的很痛,也知道张扬生起气来好像真的很爱掐人脖子。
语文课上,白鹭撑着脑袋,盯着语文老师张开又闭上的嘴,在神思收回来的一刻,耳朵里飘进语文老师的话:
“所以这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表达了诗人李白对朋友王昌龄怀才不遇的愤慨,被贬凶险之地的惋惜和同情。记下来。”
白鹭瞥同桌一眼,跟着动笔,再抬头去看斜对角的陈柏然,瘦瘦小小,登时好像有那么点理解这首诗了。
陈柏然因为一句口误就被贬到了张扬同桌的位置!
惋惜,同情!
下了课,白鹭从桌洞里抽出水杯,一副痛饮三百杯的架势,咕嘟咕嘟喝空整杯水,用胳膊一抹嘴,迈开大步朝陈柏然走去。
他在陈柏然面前站定,朝陈柏然伸出手。
“陈柏然,交个朋友。”
陈柏然原本在写作业,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他,缓了缓,不知所谓地伸出手。
白鹭握着他的手,用力晃了晃,一脸严肃道:“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陈柏然一脸莫名,半张着嘴,随他摇晃着手。
“交了我这个朋友,以后要是还有人敢欺负你,跟我说,我保护你。”
白鹭话是对陈柏然说的,眼睛却是盯着一旁的张扬。
张扬背靠墙歪斜坐着,听过白鹭的话,紧皱起眉,嘴里纳闷地“啧”了一声。
陈柏然看他一眼,笑着冲白鹭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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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没打空头保票,为了保护陈柏然,他当真在课间注意起张扬的一言一行。
然而经过两周的观察,白鹭失望地发现,他的担心压根是多余的。陈柏然没再受张扬半点欺负。
张扬不仅没再欺负陈柏然,甚至虚心请教起陈柏然功课,请教时的态度近乎“谦卑”。
白鹭仔细去看,于是看到陈柏然将红笔借给张扬后,张扬红了耳朵说谢谢。
白鹭再仔细去看,于是看到陈柏然指着试卷上的错题同张扬讲解,张扬目不转睛,却是盯着陈柏然的脸。
白鹭更仔细去看,于是看到陈柏然笑趴在桌上,起身伸手打了张扬的肩膀,张扬不仅没还手,还低着头跟陈柏然一起笑。
白鹭仍不死心,还仔细去看,于是看到陈柏然将餐盘里的菠菜摆进张扬的餐盘,张扬则抿着嘴,将肉丸夹到陈柏然的餐盘里。
白鹭灰心丧气,意兴阑珊,最后一次去看,于是看到陈柏然被四个混混堵在了校门口。
瘦瘦的混混问:“就你最近跟张扬那小子走得近,让他改过自新啦?”
陈柏然没说话。
胖胖的混混说:“张扬以前都跟我们混的,现在他不搭理我们了,没那么容易的,你帮他交点跑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