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反正他喝醉了。游辞索性承认:“怕你不高兴。”
闻岸潮倒了杯凉水喝,眼睛一抬:“嗯?”
游辞艰难道:“不是,转你钱了吗……”
闻岸潮一愣,随后笑骂:“傻瓜。”
两个字飘过去,简直把游辞也弄醉了。他傻乎乎地跟着笑。
闻岸潮想了想,说:“你妈来这里不全是为了你弟,主要也是想给你找对象。别不高兴。”
我不全是为了这个不高兴。游辞把话吞到肚子里。
闻岸潮看着他。游辞发现他眼睛里裹着层朦胧,是真的醉了,真的不太清醒。真的……可以跟他讲任何事情。明天一定会想不起来,游辞很笃定,喝醉的人都是这样。
所以,说吧。比如……
“哥。”游辞嗓子发痒。
闻岸潮轻轻应了声,脑袋微微偏向一侧。
“我如果跟你说个事情,你会不会生我气?”游辞试探着问,声音不高,怕惊动他。
“嗯,不生气……”闻岸潮低声重复了一句,音调拖得有些长,像是在认真想,却又半点认真劲儿也没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过了几秒,游辞发现他的头歪得更厉害了些。
“哥?”游辞喊了他一声,没得到回应。
他俯身过去,见闻岸潮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下来,手里的杯子摇摇欲坠,游辞连忙接过来放到茶几上。
睡着了?
游辞坐回自己的位置,想了想,终究没再叫醒他。
目光随着墙上时钟的秒针一圈一圈地转,脑子却没办法安静下来。
他再次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储物间,拿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闻岸潮身上。
本来想把对方扶去床上,又怕惊醒他。
游辞蹑手蹑脚地把灯关上。
视线被黑色遮盖,让人晕乎乎的。他四处摸索,碰到一片炙热的呼吸,游辞像被传染,边后退边浑身滚烫。
游辞拉开窗帘,月光救了他。
但他错了,微亮的一层朦胧打在闻岸潮的脸上。好像一切都要变得无可救药。
闻岸潮眉眼松弛,但呼吸略微急促。
或许不舒服?
游辞伸手,想将闻岸潮扶躺在沙发上,对方却无意识微动了一下。游辞僵了片刻,见他没有醒来,再次轻轻靠近。
闻岸潮半侧着身体趴在沙发扶手上,手臂垂在一旁。游辞俯身试探着轻推了推,无果,只好将他小心扶正,谁料脚下一滑,真是大事不妙!
他急忙撑起身,忍着崴到的脚踝默默蹲下。揉脚时不自觉抬头看过去,顺着眼前的轮廓,视线向下一扫——
猝不及防地瞥见某处,倏然移开视线。
游辞觉得自己发烧了,他调整着呼吸,将落在地上的毯子重新盖回去。
吸了口气,才在黑暗里,借着那么一点点心愿,悄悄看去。
游辞像解字谜一样读着他的脸。
他睡过去的脸,让游辞想到英国电影里,阴天下牧场里的小羊。每根睫毛都沉静、纯真。它们往往忍耐且沉默,让游辞感到孤独与冷。
他很渴望……渴望什么,想不透,更难以启齿。
手心微微出着汗,脑袋回过味的时候,嘴唇已经轻轻覆在闻岸潮的脸上。
太轻,太小心了。说是吻,都冤枉他。
游辞很快拉开距离,呆呆地料理着自己的情绪。毕竟是黑夜,毕竟无所不能的闻岸潮喝醉,也睡过去了。
游辞忽然就松懈了,他缩着身体,将头抵在闻岸潮的背上。他们都是一样的烫。他于是轻轻地蹭,心里叫他,哥哥。
不要……不要结婚。
闻岸潮从始至终没有反应。
游辞好久才抬头,半睁着眼,只当自己身处梦中。再次覆上去的时候——不算冤枉了。他感受到结结实实的重量,唇压在一起,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只是一场美丽到夸张的梦而已。
在梦里,他就该更勇敢、更卑鄙。但最多也只能想到那句“奶嘴”了:闻岸潮幼年时的玩笑。
但他受到启发,换了种方式,唇齿交接——生命就是在此刻结束都心甘情愿。
只是。
突然有了回应。
游辞猛然睁开眼,看到那双依然紧闭的眼睛,眉毛皱着的脸。
这是一个笼罩过来的回吻,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嗯?”
听到这声迷糊的咕哝,游辞彻底清醒,看见闻岸潮正尝试着睁开眼睛。
恐惧袭上心头。
他没想明白,就骤然向下探去。对方果然不动了。再然后,游辞干脆跪下去,张开嘴——
毯子掉在地上。
第32章 灾难
“大脑是我身体里的寄生物。”
这是闻岸潮初中时写在日记本上的一句话,他认为人并不需要认可大脑浮现的每一个想法。
据研究表明,大脑每分钟会产生4到6个念头。在一天清醒的时间中,这个数字可以轻松达到六千甚至六万。
其中,大多数和欲望有关——闻岸潮对这部分尤为不以为然。他很小就懂得,极致的满足过后,往往是彻骨的索然无味。
成人的世界尤其如此。派对散场,酒局终了,大人们的第二天往往非常悲惨。因为他们会被令人绝望的无聊吞噬。
昨夜越是快乐,今日就越是无聊透顶。
而下一次,追求快乐的门槛只会变得更高。
因此,闻岸潮早早决定与欲望划清界限。
但他也低估了另一种可能性——当压抑长久积累,爆发时,往往比欲望本身更具破坏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灾难……
*
“今天可真冷啊!”
秋天仿佛一夜之间溜走了,门轴咯吱一响,冷风裹着湿气扑进屋里。一片枯叶跟着飘了进来,蔫蔫地耷拉在门边的地砖上。
“真冷!” 老板娘话音落下,头也没抬地瞟了眼来客,“关门啊,小兄弟,风灌得人头疼。”
游辞缩缩脖子,转身把门带上。
药店里暖气开得很足,玻璃柜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品,角落的电水壶冒着蒸汽,咕嘟咕嘟响着。
女人低头整理柜台,抬起头朝他走来,手里还捏着几张药单子。
“要点啥?”她眯着的眼懒洋洋一抬。
“退烧药,还有……”游辞的声音哑得厉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再拿一盒感冒药吧。”
“发烧了?” 老板娘问,拉开抽屉,用下巴点了点他。
游辞低下头,垂着眼,像没听见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朋友,都有点发烧。”
老板娘瞥他一眼,手上没停,抽屉拉开又关上。她将药盒在柜台上排好,边拆开小票,边说:“又冷又刮风,没点病才怪。”声音里透着惯常的冷淡和利索,“你朋友八成是传染的吧?多喝热水,能请假就请假,被折腾出肺炎就麻烦了。”
说着,她头也不抬地撕掉一张药单,往柜台上一放,“啪”一声,激得游辞浑身一震。
“就这些?”女人笑他的反应。
游辞嘴角动了动,没答话,只轻轻嗯一声。他站得笔直,但老板娘的眼神从柜台后扫过来,“你腿咋了?”
游辞立刻说:“没事。”
老板娘又看他几眼,装好药,用塑料袋扎了个结,递过去时还絮絮叨叨:“还要降温呢!这几天别往外跑了。”
游辞默默接过药袋,付过钱后朝外走。
“把门带上!”
门缝合上的一瞬间,冷风立刻钻进衣领,直往骨头里灌。
真让人难以相信,这居然是清晨。
冬天真的要来了。
街道上渐渐忙碌起来,学生背着书包跑向街角的校车,家长骑着电动车载孩子急匆匆地穿梭在人流中。早餐摊的蒸汽在空气中氤氲,豆浆和油条的香气裹挟着冷冽的风扑向游辞。他提着药袋站在台阶上,看着世界井然有序地运转。
他应该醒了,游辞估算着时间。
呼出的热气很快在寒风中消散。
鞋底压过湿润的地面,他被裹挟着向前,与匆匆的人流融为一体。
走着走着,还是只剩下他自己。
老式居民楼的墙角积了灰尘,空气里有股陈旧的潮味。
游辞扶着楼梯扶手,脚步沉缓地往上挪。
每爬几层,他就得喘几口气。楼道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与电视的背景音似乎也扰乱了他呼吸的节奏。
他被时间困在这里。
会好起来的,游辞告诉自己。现在不一样了。
大概是昨夜的亲密感还在,他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乐观。
其实早上睁开眼,他就知道外面很冷了,窗户是雾蒙蒙的冷色调,随着冷风呼呼作响。
但身后是暖的,竟一时以为是春天。
因此花了很久才彻底清醒——昨晚……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