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闻岸潮握着方向盘,视线仍在前方:“在你前面的物格。”
  游辞伸手拉开储物格,摸到手机递过去。闻岸潮看了手机一眼,又看游辞,游辞伸手点亮了,动作有些笨拙。
  对着闻岸潮的脸一晃,解锁完成。
  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未接来电,最上面还跳出一条微信未读提醒。游辞移开视线,语气有点不自然:“怎么一个都没接?”
  闻岸潮“嗯”了声,没多解释。
  有点明知故问了。游辞默默把手机放回原处,消化着突然涌上来的羞耻。
  没时间看手机吗?但是有时间来找我……
  他偏过头,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妈打电话了,说陈思语在你家。”
  闻岸潮没回应。
  有点希望他就这样沉默下去。没有什么比他开口更能撕碎心脏了。游辞说:“让我叫上你一起过去。”
  闻岸潮说:“不去了。”
  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游辞看过去,听他道:“去你家?你需要休息。”
  原来是这个理由,游辞心里的光灭下去。
  但他很无所谓地说:“你去吧,把我放家门口就行。”
  闻岸潮突然探身过来,打开前方储物格拿回手机。游辞没想到他会在开车的时候做这种危险的动作,下意识往后一缩。
  他一边拨电话一边说:“妈,今天去不了……对,他跟我说了,你替我和小陈道个歉……嗯,不是嗓子发炎。早上三十九度,可能是甲流,还传染给游辞了……就这样吧,我们今天不过去了。”
  一气呵成。
  游辞僵硬道:“你得甲流了?”
  闻岸潮说:“没有。三十八度,着了凉风。酒劲过了就发起烧了。”
  游辞问:“什么时候着凉的?”
  闻岸潮看他一眼,说:“你踹被子。”
  游辞:“……”
  原来他是这么生病的。
  闻岸潮把车停下来,打开车门。
  游辞没认出这是哪里,一见他这样,立马跟过去。
  闻岸潮一顿,没说话。游辞有点尴尬,不与他对视,也不和他讲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游辞差点就进了药店。
  药——店。
  游辞停在药店门外,冷风吹得他缩了缩肩膀。他缩着身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闻岸潮。
  他低头假装玩手机,同时忍不住往里面瞟了一眼,闻岸潮正站在柜台前,低声和店员说着什么。
  “有没有能……缓解的药?”闻岸潮的声音传出来,带点不自然的停顿。
  店员也随着压低声音:“具体什么症状?”
  闻岸潮说:“有点不舒服,应该是擦伤。那种局部用的就行。”
  “哦,”店员的声音显得很专业,“去看过医生了吗?”
  “不太方便。”
  游辞快握不住手机了。
  闻岸潮的声音倒是自然起来,问:“有点出血,该怎么处理?”
  店员打量着他,说:“最好用温水轻轻清洗,主要是避免感染。但是也不要用刺激性强的肥皂或药品。”
  店员又问:“血不多吧?”
  “应该是不太多。”
  店员转身拿药,再次与他确认:“是比较浅的伤吧?”
  闻岸潮“嗯”了一声,又加了一句:“消炎的也拿一下吧,谢谢。”
  店员翻翻柜台后面:“那就用这个,促进愈合的。再给您配个消毒的,回去记得先清洗一下。”
  闻岸潮说:“还有止痛药,有的话也请拿一份。”
  “好的。”店员递过几样东西,又补充道,“如果还有别的症状,比如持续性出血,最好尽快去医院。”
  “好,谢谢。”闻岸潮接过药袋,走了出来。
  游辞心里一跳,动作却没停,继续装作在看手机。
  闻岸潮经过他时,略一停顿。再然后,就是游辞跟着他走了。
  这时,隔壁碟片店的门被人推开,伴随着微微作响的铃铛声,一阵熟悉的旋律飘了出来——
  watch the sun rise along the coast
  坐在海岸旁看着日出
  as we're both getting old
  就像是我们终于一起慢慢变老
  是那天闻岸潮在酒吧里给他听的歌。门关上了,音乐闷闷的,游辞却记得每个旋律,甚至可以跟着轻哼出歌词:
  i can't describe what i'm feeling
  我无法描述这种感受
  and all i know is we're going home
  我只知道,有你在身边,感觉就像家
  so please don't let me go
  所以请不要让我走
  don't let me go*
  不要让我走
  闻岸潮叫他:“上车吧。”
  他站在车旁,仿佛没听见这首歌一样。
  没什么反应。
  游辞默默走过去。也对,要他什么反应?能有什么反应?这问题没有答案,真是徒增烦恼。
  闻岸潮系好安全带后,把药袋递到他手上:“看看,有没有你不能用的。”
  游辞随手打开药袋,瞄了一眼,里面大多是软膏:红霉素、利多卡因,还有一小罐凡士林。
  他慢吞吞举起一个陌生的包装,左看右看,然后一头雾水地打开说明书。
  闻岸潮虽然没看他,却开口道:“复方倍他米松。店员说要是有肿胀或者疼痛,可以用这种含皮质类固醇的药膏。但不能长时间使用。”
  游辞的眼睛飞快略过“肛周药膏”四个字。
  “哦。”他看向窗外。
  *
  到家的时候,游辞收到了陈思语的消息:
  【你不想找对象啊?】
  【刚刚你妈问我,我就顺嘴说了,以为你接受相亲呢。】
  【怪我怪我。】
  游辞回复:【不怪你。是我没说清楚。】
  游辞:【我还想再玩几年,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陈思语正在输入。
  游辞:【我妈那边我去说。跟你没关系,真的。】
  陈思语:【真是不好意思!】
  “游辞。”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
  游辞吓得弹跳起来,捂着手机,惊魂未定道:“干嘛。”
  闻岸潮抬抬下巴:“去上药。”
  “哦,好。”游辞答应下来,磨磨蹭蹭地去拿药袋。
  闻岸潮坐在沙发上划手机,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突然又冒出一句:“电脑借我用用。”
  游辞折路给他拿电脑,边找边想,我电脑里没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吧?
  没有。他心里确认。真的没有。
  这才递给他。
  等游辞上完药从房间出来,闻岸潮正微微垂着头,膝盖上的电脑屏幕亮着。
  他左手轻敲着膝盖,右手在触摸板上滑动,耳机线垂在肩侧。神色仍然是疲倦的,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红,显然低烧还没退尽。
  像是在开一个视频会议,闻岸潮说:“老周,你的部分不用等了,先把他们的需求整理出来。”
  耳机里传来微弱的回应,他道:“下周的推广方案谁来对接?还是你?”
  然后一顿,道:“行,别拖,今晚给我邮件。”
  游辞靠在门框旁看了一会儿,闻岸潮忽然侧头看向他,摘下一只耳机,问:“药上好了吗?”
  游辞点点头。
  闻岸潮随即把耳机戴回去,对着麦克风说:“不是对你们说的,继续。”
  游辞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喝了杯水。
  闻岸潮与他让路,坐直,视线回到屏幕上:“再确认一遍,a区的租金幅度可以上调,别压得太死。还有,我不管是谁先提的项目,都要按实际效益分配。”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接起电话:“喂?”
  游辞默默喝水,眼神往他那边看一眼。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声音,还未停下的时候,闻岸潮突然说:“这事今天不可能。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听懂了吗。”
  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种语气,游辞一愣。闻岸潮快速看他一眼,将电脑放下,朝阳台走去。
  电话那头对方焦头烂额地表示:“闻老板,我们这边的内部预算是真的卡死了,合同必须改,或者我们只能考虑暂停营业。”
  闻岸潮道:“我明白你们的难处,但合同调整有规则,今天没法做即时修改。”
  只是对方咄咄逼人:“您再考虑一下!这对你们商场的整体人气也不是好事。”
  闻岸潮隔着玻璃门看向游辞的身影,最终说:“好,我现在过去,但别指望今天能拍板,我只听需求,不承诺结果。”
  五分钟后,闻岸潮回来了,他随手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对游辞道:“我得出去一趟。你有事给我电话。”
  临到门前,他又折回来——游辞下意识以为那会是个拥抱。
  但闻岸潮只是在电脑面前快速操作一番,将会议退出。
  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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